第54章 南宫荒翎（4）

李婉顺低声道：“这里必是南宫荒翎筑造石库之地了。咱俩要是直直进去，门口这些守卫定会拦阻。惊动了南宫荒翎，他必然会掩盖自已发现金矿的秘密，搪塞敷衍咱们。”

宇文落道：“我可以硬闯，把守卫向里面引去。你可趁无人之际绕到村民凿石的地方一探究竟。等知道这里的真相，你就速速返回，到庙头村等我。”

李婉顺道：“唔，似乎再没有别的好办法了……盗匪人多势众，南宫荒翎的武功又十分厉害，你须得多加留心啊！”

宇文落道：“你不会武功，又是女子身，多加留心的该是你才对！”

李婉顺柔声道：“嗯，我会的。要是万一我被其他岗哨发现了逃不脱，我便亮明身份，有王兄和明先生的旗号在，谅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

宇文落道：“如此最好。我去了！”瞧了她幽邃深黑的双眸一眼，当即出林向木栅快步行去。

他提气纵身，瞬间十步。

木栅大门下的十多名劲装汉子瞧见了他，忙开口呵斥道：“甚么人乱闯？”

“给我站住了！”

“小子找死么？”

他们语声未毕，宇文落已离栅门三丈远近。

那些劲装汉子见了这等身法，都知来了高手。

为首一个持双刀的汉子悄声命两人速进里面报信，余人皆“刷刷刷”举起刀剑枪棍，遥指宇文落。

宇文落问道：“南宫荒翎在哪里？”

众劲装汉子听了这话，都大吃一惊。

那持双刀的汉子面上肌肉一动，说道：“朋友，你找的人不在这里，还请回罢！实话相告，无论你来自武林哪一门派，我们的势力都是你招惹不起的！”

他见宇文落一介少年却步法奇快，身后负的黑布包裹缠的兵器不知是剑是棍是锏，想必出身名门大派，便以言语劝退，不想节外生枝。

宇文落反手一探，已将湛卢剑抽在手中，道：“你们不说，我剑下可不留情了！”

众劲装汉子只觉眼前墨光缭乱，晃眼欲晕，都惶然变色。

那持双刀的汉子道：“朋友，你既执意寻衅，也算有胆气。不过我们不杀无名之辈，还请将你师承来历报了出来！”

宇文落心道：“他们一定是在拖延时间，我若不现在冲进去，一旦他们援兵到来，再想冲入恐怕要难上许多了。”当即身形一敛，立向前突。

持双刀的汉子见势，急喝道：“杀了！”双刀一横一竖，向宇文落当胸劈来。

余众亦齐出刀剑枪棍，或砍或刺或戳或点，织成一片明闪闪的兵器之网，袭向宇文落周身。

宇文落待兵器近身逾寸，长剑一圈，如黑龙环翔，携带着一大片乌光向外掠去。

他料知庙头村村民必是被这些人劫掠残害，是以全力出手。

只听“咯嚓嚓”一阵响声，众劲装汉子兵器俱被削成两截，紧跟着有几人发出惨嚎，却是武功较高者不及收招，手指手臂遭湛卢剑削断。

宇文落道声：“对不住了！”身子一纵，已到栅门之内。

他举目望去，只见左侧十数丈远处，依山建着数十间木屋，屋前有人在洗衣，有人在舂米，有人在炖肉，旁边皆有执刀汉子监视。右侧则是一条碎石路，路尽头是一条山涧，上面架着一座木桥，直通往半山腰而去。

他忖道：“南宫荒翎很可能就在山中，我将人往那里引便是了。”回身看去，见那持双刀的汉子率了一半守门人向他追来，另一半人则是负伤的和为他们绑扎伤口的，留在了栅门处。

宇文落心道：“那些人留在门口，她怎么进得来？”便又折身，挥剑杀了回去，以剑尖点穴，内劲到处，穴道立封，将诸人一一刺倒在地。

他想到在未与李承道、明承礼交代之前，不好多所杀伤，故手下留情。

众劲装汉子见他剑出如电，又点穴奇准，都觉毛骨悚然。

这时，在木屋前监视村民的那些执刀汉子已瞧见栅门杀进来敌人，都一起赶了过来。

宇文落暗道：“来得好！”反迎上前去，道：“南宫荒翎在何处？”

那些人见守栅门的同伴被这执黑剑的少年前后冲击两次，顷刻间便全部受制倒地不起，都感胆战心惊，但想到帮规严苛，不能怕死逃命，便一咬牙，咒骂道：“兔崽子活腻了吧！”一齐扑来。

宇文落见他们不答，也不再问，湛卢剑疾点，瞬间又将他们刺翻在地。

他运足内力，转身向着木桥尽头高声喊道：“南宫荒翎出来！”

声动四野，山谷齐鸣。

在山腰行架上劳作的那些民夫，都停了下来，向声音来处张望。

宇文落等了片时，见无人回应，便踏着碎石路快步前行。几步掠过木桥，瞧见前方山石上现出一个大洞，深不见底，当下毫不犹豫地冲入。

山洞很长，洞壁上每隔数十步插着松明火把，照得四周朦朦胧胧。

宇文落仗剑当胸而行，以防机关埋伏。但途中无事。

在他快到山洞尽头时，忽有一道疾风向脖颈袭来。

他也不闪避，提气运剑，反向前刺出，后发而先至，只听“叮”地一声响后，有人闷哼着避退。

他抢出洞口，只见一个汉子左手执着半截断刀，臂上鲜血直流。其脸上从右眉斜向嘴角有一道长疤，此刻怒目而视，更添丑陋狰狞。

刀疤脸汉子身后还有十余名穿着灰色劲装的汉子，各挺尖刀，围成弧形对着宇文落。

宇文落一见此人，便知他是在庙头村杀老何和老张的那人，禁不住怒从心来，平举湛卢剑，遥指着他咽喉道：“今日是你死期，可有甚么话留下？”

那刀疤脸汉子闻言双目睁得，他身后的十余人面上亦露出惊骇之色。

刀疤脸将手中断刀抛在地上，撕下衣襟扎住臂上伤口，身后早有人给他递过一柄百炼钢刀。

刀疤脸得刀在手，横峙立定，故作镇静，道：“我今天死不了！”

宇文落听了便不再言，一剑忽出，直取他咽喉。

那刀疤脸汉子在山洞口伏击宇文落不成，反中剑伤，心下对这少年锋利无匹的快剑深深忌惮，早在凝神防备。

这时见他突然出手，眼前黑光耀目，真个无从抵挡，忙将钢刀反撩，同时身子后倒躲避。

谁知对方剑来之快，远超他所料。

“啪”的一声，钢刀将湛卢剑稍稍托起半分便四分五裂，“噗”的一声，他的右肩膀已被划了半寸深的口子，血水四溅。但他性情忍狠，竟一声不吭。

宇文落收剑，欲要再刺取他性命，蓦听得有人传声道：“剑下留人！”

一个人影自山腰远远掠至，步移如风，弹指间便到场中。

那人影年约三十五六，头戴青竹斗笠，遮没了双眼，只露出精悍坚毅的面孔，身着玄青色长衫，腰悬一柄四尺多长的赤色单刀，隔着两丈远，已能觉到腾腾杀气。

众汉子一见他来到，忙俯首垂立，齐道：“见过首领。”

那刀疤脸汉子单膝跪地，道：“属下学刀不精，辱没了我帮威名，请首领责罚……”

那戴青竹斗笠的汉子右手微抬，止住刀疤脸汉子话语，跟着食中二指骈并疾点，将他右肩伤处大穴封住。

另有三名灰衣汉子上前，将他抬到后面包扎涂药止血。

宇文落对戴青竹斗笠的汉子道：“你便是南宫荒翎吧？你要救他？”

戴青竹斗笠的汉子一昂头，两道如利刃般的寒芒自眼中射出，低沉着嗓子道：“我是南宫荒翎，你可是宇文落？”

宇文落讶然道：“你见过我？”

南宫荒翎不答，盯着他手中湛卢剑探看良久，回身指着那刀疤脸汉子道：“你可知他的名姓？”

宇文落道：“不知道。”

南宫荒翎冷笑道：“好，好！杀人毋须问姓名！你有神兵在手，又自恃剑法高强，便无畏无惧，随意诛杀，果然够狂！但在动手之前，我想问一句：你既是安陆王爷和明先生的朋友，自该助他们成事，却为何来此杀人？”

宇文落道：“杀该杀之人，有何不可？”

南宫荒翎闻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自命侠义，确是年轻热血之性！既要杀他，那便随我来吧，只要过了我这一关，这里所有人任你摆布！”语毕，飞身向山腰奔去。

宇文落道：“哪里走？”不暇多想，纵身追上。

跟着南宫荒翎跃上数十级台阶，攀援上了五六层行架，到得一处石台。

石台离地面近十丈高，宽只丈许，山风吹来，令人顿生摇摇欲坠之感。

南宫荒翎衣袂猎猎，道：“宇文公子，你来此杀人，只是因为他们掳掠残害过庙头村的村民？”

宇文落道：“岂止是庙头村的村民！想当初修筑完黄金台工事，毒杀两百多名工匠的凶手里也必有他们在内！不过这些都是出于南宫帮主你的授意罢了！”

南宫荒翎道：“所以，你连我也要杀了？”

宇文落目注南宫荒翎，想到此人与李承道、明承礼的关系，心头一时犹豫不定，只紧握湛卢剑，内劲到处，剑身隐隐现出黑气。

南宫荒翎见了，叹道：“果然好剑！你用它杀伤过多少人？”

宇文落思索一路北来经历，道：“不多，死伤者都是咎由自取之人！”

南宫荒翎冷笑道：“咎由自取？你从未处于死者的立场，何来此言？你既然说我授意杀人，可曾想过我杀人又是出于安陆王爷和明先生的授意？你要替凡夫俗子伸冤报仇，第一个该找的应是他们！”

宇文落一阵沉默，想了想道：“我还未见过他们乱杀无辜……”

南宫荒翎截然道：“若亲眼见了又如何？你与他们认识才有几天？你了解他们吗？凭我一帮之主，尚要寄人篱下，无奈杀人，更何况你一个孤身无依的少年？你靠着一腔热血，便想要判定他们的是非命运？真正可笑之至！”

宇文落听了这话，胸中忽地浮起千头万绪，乱如丝麻。

南宫荒翎继道：“湛卢剑是千年神兵，世间觊觎者多如牛毛。你年纪轻轻，不知世道险恶，竟然轻率地离了护你安全的地方而踏足江湖，可真是无知无畏。”

宇文落道：“江湖险恶又如何？”

南宫荒翎道：“江湖险恶，会使你遭遇欺骗，遭遇背叛，遭遇伏击，轻则伤心残身，重则殒命名裂！听我一句劝，回你所来的地方去吧，千万不要和‘龙殇楼’掺和一处……”

宇文落想起到中原来遍遇之事，虽有不少疑窦危险之处，但大多都一帆风顺，人和心善，眼前又浮现出李婉顺清美如仙的容颜，不禁将心一定，道：“你所说的江湖险恶，不过是人心险恶。若恶人为恶，杀了便是！‘龙殇楼’安陆王爷等人蒙受不白之冤多年，忍辱负重欲一血前仇，我理当助一臂之力。”

南宫荒翎刷地抽出腰间赤色长刀，道：“杀了便是？说得容易！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又何必多余劝你。且让我看看你有几分能耐，竟如此狂妄！”

话音一落，一刀劈出，斜取宇文落右肩。

刀式方起，刀锋未至，一道刃风已近他身体三尺。

宇文落见这一刀势大力沉，速度奇快，知道难以避退，便即一剑疾出，迎着刀锋而去。

这一剑，他已使出了九成功力。

眼见湛卢剑将要与赤色长刀相接，南宫荒翎忽地变招，石台上乍起狂风，他长刀一卷，如蛟龙吸水，扭曲着裹住湛卢剑，向宇文落右臂绞来。

宇文落不防他切招如此迅捷，无法破解，只得气贯长剑，把前一招使老，仍直刺而出。

电光石火间，只听“噌”地一声响，刀风顿止，他右臂却一凉，却是一半衣袖被刀风绞碎，化成碎片飘飞。

再瞧南宫荒翎，正低头察看手中长刀，隐隐可见刀刃缺失了一个小角。

青竹斗笠遮住了南宫荒翎面上的表情，只见他嘴角在微微抽动。

半晌，他沉声道：“湛卢剑果然锋锐，我这把近百年的家传宝刀确非敌手。但习武之人强弱之分，又岂是兵器可决定的？接我一招‘此劫难逃’吧！”

长刀横出，一砍一割，虽然平淡，但刀法全变，石台上的空气似乎霎时变得厚重，令人浑身生出一种滞重之感。

宇文落从未与用刀高手对敌过，却一眼瞧出厉害，不觉一惊，当下运起那人授他的独门心法，放空胸腹，深吸了一口气。

南宫荒翎见他一口气吸完，面色忽白，身周的空气似乎向里塌缩了一层，顿感讶异，但想到自已这一招的刀势已成，结成罗网，将丈许宽阔的石台死死罩住，敌人已是无路可逃，也便不在意了。

宇文落一口气入了胸怀，眼中隐透神光，分明瞧见南宫荒翎这一招的一砍一割，定成经纬，长刀过处，立添数十道刀锋气劲，如编了一个鸟笼般将他裹住，同时刀锋互相激荡，疾向内压缩，要将他切割成数十尸块。

在刀锋离已寸许时，他突振臂出剑，湛卢剑如化流星，瞬间刺破刀锋包裹，直取南宫荒翎眉心。

眼看就要一剑杀敌，蓦地，有千百道钢针一齐扎刺般的剧痛从腹部“膻中穴”传来，令他体内真气霎时溃散难继。

他双腿一软，向地上仆去。膝盖触地之前，他将湛卢剑一收，插入石中半尺，硬生生将身子稳住。

南宫荒翎刚觉石台上厚重的气劲遽然四溢，跟着一点黑光凭空透出，一晃便倒眉间，激得他头骨欲裂，不禁暗呼一声：“我命休矣！”提刀待死。

哪知刹那之间，那一点黑光忽消失不见。

他抬眼看时，只见宇文落以剑拄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滚落下来，脸上、脖颈、手腕等处血管现出如蛛丝一样的红色细纹。

他心下了然，点了点头，更不迟疑，提起赤色长刀，向宇文落头顶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