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濒死御心诀（2）

史撼海亦道：“我等为救慕容小姐，手下弟兄死伤了几十个！术极岛主更是被这小子踢碎了半个肩膀，此刻仍是生死不知，还请老爷子进到竹林里，亲自出手灭了这小子啊！”

赵黄昏在抵御毒雾时，心神便被慕容繁内功回音扰动，还未平复，此时听得二人卑鄙险诈之言，不禁大生怒意。

那四十字心诀他毕竟尚未参透玄妙，不能随心驾驭，就这么神魂微微一乱，体内真气登时如砾石砸入平湖，瞬间荡起万道涟漪，层层涣散。

术极短剑所淬剧毒立时趁虚而入，竟有一股顺着督脉上行，经脊椎达“风府穴”袭入脑内。等他警觉，已是神智一昏，只觉怒火充脑，不可遏制，不由得张口骂道：“司马惊，你厚颜无耻，阴险卑鄙，为了夺取慕容氏武功秘籍，伙同长江八大水帮，编织谣言，布置毒阵，毫不顾惜无辜部署性命，真是枉为一岛之主！今日赵某但有一口气在，定不容你奸谋得逞！”

司马惊听他突然说出自已奸谋，想起慕容繁就在竹林之外，心底不禁打了个突，忽想到事已做绝，回旋无地，不如拼死一战，况且石坪上毒物遍布，慕容筱也在自已手中，纵使慕容繁功入绝顶，今日也讨不了好去，登时胆气又壮，冷冷道：“阁下潜入独松岭，不也是为了慕容氏的秘籍而来吗？是你提议制住慕容小姐来胁迫慕容老爷子交出秘籍的，怎地如今反倒打一耙？难道是想挑拨我东海和慕容氏鹬蚌相争，你洞庭派好坐收渔利么？”

赵黄昏闻言理智尽失，喝道：“胡说！”

强运内功，霍地跳起，刚要站定，下肢内息却难以为继，再加上头脑越发昏沉，竟摇摇晃晃直欲摔倒。

他右手疾伸，恰抓到慕容筱左肩，才勉力稳住身形。

他内力虽被毒气压制，手劲仍是奇大，慕容筱吃痛，不禁“啊”地大叫一声。

史撼海笑道：“死到临头，还要拿这妞儿垫背吗？哈哈……”

笑声未毕，蓦听得一声怒啸，直如狮吼龙吟，震动山巅，摇撼竹涛。

一道灰影疾似狂飚，倏地卷入石坪，径向慕容筱掠去。

却是慕容繁听出慕容筱方位，猝然发难。

司马惊急道：“放箭！快放箭！”那伏在竹林深处的弓弩手立时万箭齐发，月色下仿如下了一阵黑雨，向慕容繁射去。

慕容繁冷哼一声，右臂一晃，刹时翻出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抖得几抖，身前顿时如罩了一层银色光幕，将射来的箭镞瞬时绞成粉碎。

乌跛子嘶哑着嗓子道：“放毒！”

身后林中又发出数百只铁箭，直射向四面竹竿上悬着的黝黑皮囊。

他跟着身形飞起，挺拐向慕容繁砸去。

司马惊高声道：“大伙儿一起上！”长剑一展，和史撼海、海洞主、鲁洞主四人一齐攻向慕容繁。

呼洞主和朗洞主臂腕虽伤，仍发出数十道喂毒暗器。

几人见慕容繁武功之高，竟在自已预估之上，除了石坪毒阵，万无胜理，故一齐出手，只想阻得慕容繁片刻，好让“黑银鲛毒”放出。

慕容繁身形奇快，剑招又辣，几人交手数招，但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和数声惨嚎，石坪上断剑、断拐、碎钉、毒镖和断指、断臂便落了一地。

赵黄昏虽已神昏，瞧见这般犀利绝狠剑法，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慕容繁击退司马惊等人阻拦，剑交左手，一掠数丈，瞬间欺近赵黄昏身前。

赵黄昏还未看清他的相貌，只听一声：“滚开！”眼前灰影一闪，慕容繁长袖鼓荡，如一扇铁板，直向他右肩扫来。

慕容繁因志在救人，又不想伤他性命，与洞庭山庄结怨，故这一扫只用了三成力。

赵黄昏被黑银鲛毒和朱红奇花所混毒雾侵袭入脑，已是神智模糊，蓦觉劲风扑面，忙下意识运起聚化心诀，疾抬左掌一挡，将慕容繁袖上发出的内力聚在掌心。

虽然堪堪抵住，却仍被慕容繁袖上内劲锋芒刺触额头，脑海顿如利刃割过，痛不欲生。但正是这阵痛意，瞬间迫退毒障，让他灵台一清。

慕容繁见自已这势道沉猛的一拂居然被赵黄昏轻松接下，不禁一怔，瞧见他面上虽露出极痛楚的神色，但先前浮在双目中的那层黑气却已消失无存，瞳仁重复湛然。

他见多识广，心下已然明了，见赵黄昏仍紧抓慕容筱右肩不放，心底更气，冷哼一声，右拳“嗖”地伸出，直打赵黄昏右肩窝。

这一拳使出了五成力，如蛟龙出海般挟着翻天巨浪，迎面袭来，拳未至，拳风已激得赵黄昏发丝乱飞，衣衫鼓荡。

赵黄昏知单掌难敌，忙双掌齐出，上前一托。

拳掌相交，只拦得住慕容繁拳上内劲七分，仍有三分透体而入，赵黄昏身子如遭电击，连晃两晃，嘴角沁出鲜血，却依然牢牢站定。

自长安雪夜与楼观派周化生一战，他对师父王剑洪传授的四十字聚化心诀已初窥堂奥，在独松岭上与司马惊、乌跛子和史撼海东海三大高手比拼内力时，又渐悟得窍要，此时再对上六十年前叱咤风云的江南武林耆宿慕容繁，受其内力摧激，那心诀便如一颗种子登时生根发芽，慢慢与他心神暗生契合，但逢死境，好似刺猬背刺、海蚌坚壳，立时油然而生，抵御外敌。

其实，这聚化心诀乃是东汉年间一位道家鼻祖功成时所创，实乃穷究天人，深参造化的一门盖世绝学。赵黄昏领悟尚少，不知聚化精髓，又受内伤，自不能尽数发挥其威力。

慕容繁不料这一拳竟仍不能将赵黄昏击退，甚感诧异，但他救人心切，也不做多想，左手长剑倏出，“嗤嗤嗤”数响，将缚在慕容筱身上的麻绳划断，接着长剑倒转，左臂横出，已将慕容筱揽在怀里。

刚要转身掠走，蓦觉右臂上传来一股柔劲，居然是赵黄昏双掌依旧裹着他右拳不放。

这时，突听司马惊嘿嘿笑道：“老爷子，留下吧！”

眨眼间，整个石坪上都是一片雾蒙蒙地黑气，遮得天空新月冷辉都瞧不见了，鼻端更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又辛辣又甜腻，令人头昏脑涨。

慕容繁立时觉醒，忙屏住呼吸，只道是赵黄昏和东海合计算计自已，暗骂道：“好卑鄙！”

当即运起十成内力，右臂一震，化拳成掌，直向赵黄昏胸口推去。

赵黄昏能接下慕容繁前两招，全因对方存了不愿与洞庭山庄结仇的念头，没下重手。

此值慕容繁盛怒之下全力一击，赵黄昏内力已损失过巨，又要竭力凝聚东海毒气，哪能再抵御这刚猛至极的一掌？

他匆促间伸双掌一挡，只觉对方掌力宛如深涧洪涛爆发，重逾千钧，甫触之下，胸口如被大锤砸中，口中立时血箭长喷，身子更如一叶小舟失了主宰，被击得飞出七八丈远。

蓦觉脚下一空，却是已在悬崖之外。

他心底大惊，刚想提气纵起，哪知无处借力，身子一沉，顿时疾向下方坠落。

只听石坪上传来慕容繁一声摇撼山崖的巨啸，他双耳嗡嗡轰鸣，脑海刚浮出三个字：“我死了！”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赵黄昏才渐渐有了知觉。

他四顾身周，仍是一片黑雾弥漫，不见天日，自已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牢牢缠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他想大声喊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他心道：“我这是到了阴曹地府么？”

念头刚毕，前方黑雾中突然杀出一人，竟是周化生，只见他身高数丈，须发激张，势如魔鬼般向自已扑来。

赵黄昏心中大骇，想要拔腿逃跑，哪知双腿却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十数载苦功修炼的轻功更是半点也使不出来。

就在他心生绝望时，忽地回到了自已六七岁时的孩童年岁。

他在点苍山下的一个深谷中遇到了一只身长丈许的棕褐色野牛。那牲畜额布白斑，双角尖利如弧形弯刀，恶狠狠地将他逼在了一个三面石壁高耸的绝地。就在他哇哇大哭之际，恩师王剑洪突然出现，使出点苍剑法，几剑便将那野牛四蹄削断，对他笑道：“乖徒儿莫哭！”

他忙擦干泪眼，道：“师父快将剑法教我！”

王剑洪刚抚髯点头，忽地脸容瞬间变得惨淡，死气沉沉地道：“……你既长成，要寻自已亲生父亲，为师不会阻拦……但望你念在为师对你多年抚养调教幸苦，务要负起使命，兴复点苍，为师于愿足矣……”

话刚说完，人已不见，只留他一人待在一个深山古洞之中，对着半卷泛黄的内功残谱烧成的灰烬，怔怔出神，潜心参悟。

就在他专心致志钻研那四十字心诀之时，突觉身周风雪激荡，灯火幢幢，周化生长袖飘飘，翻起漫天掌影，瞬间将自已裹得密不透风，无处可遁。

他不甘枉死，御使心诀竭力一战，终于接下了对方七招，正觉欣慰之时，四周忽然人头攒动，司马惊、乌跛子等人率着数百手下，放起漫天黑黪黪的毒雾，化作无数黑蛇，向他扑来，一眨眼便全都钻入了他体内，四处咬啮，令他亡魂皆冒。

他忙运使聚化心诀抵抗，体内真气循经走脉，与那些黑蛇缠斗厮杀，直累得筋疲力尽，才将那些毒雾全都逼出体外。

刚要松一口气，一道灰影却蓦地自黑暗中冲出，击来一掌，掀起漫天狂风，将他推出数丈远，刹时身处悬崖之外。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一声，忙提气上掠，挣扎良久，才发现身子竟然未向下坠，心底大石登时落地。

忽听耳侧有个含混不清的声音道：“你醒啦？”

赵黄昏闻言，睁开双目，猛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正在俯身看他。

两人鼻尖几乎都要贴到一起。

他吃了一惊，问道：“你……你是谁？”

那怪人听见他说话，登时欣喜若狂，足尖点地，竟然凭空纵起两丈高，一头顶破了屋顶。

他落地拍去发上粘的枯枝烂叶，“吱吱”笑道：“我是谁？哈哈，我可不能告诉你！”

赵黄昏见他轻功极高，暗自惊诧，想要活动身子，才觉出除头颈、左臂能活动外，其余各部都是一团僵硬。

他转头一瞧，才知自已正躺在一张竹榻之上，右臂和胸部以下都绑着厚厚的细竹竿，心底不由得一沉，动左臂想撑着身子坐起，还未使力，后背前胸和双腿却一齐传来阵阵剧痛，疼得他呻吟出声。

怪人见状，疾跃而前，连连摆手道：“你……你千万不能动，不然断骨错位，轻则落下残疾，重则终身瘫痪！”

赵黄昏一颗心凉了半截，忖道：“我被慕容繁从独松岭高崖上击落，虽然侥幸未死，身上骨骼却摔断了十有七八，也不知何时能痊愈，唉！”

那怪人似窥知他心意，道：“小子，你从千丈悬崖摔落，若非有谷底数十株百年苍松卸劲，再加我刚好在林下采药，运毕生功力将你横推出去，你早就摔成烂泥啦！能大难不死，已属万幸，还哭丧着脸做甚么？”

赵黄昏叹气道：“多谢前辈相救，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我身有要事，延搁不得，如今全身骨骼俱断，成了废人，惨祸将生，有心无力，怎能不忧急呢？”

那怪人道：“哈哈，小子不要担心，有我的续骨神药，包你七日后下地走路！只是这药配制极难，又是我恩师当年临死时亲传，被你用去了泰半，已然所剩无几，呜呜，我好心痛啊，呜呜……”说着，竟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赵黄昏闻言大喜，见他说话行事甚是癫狂，说笑便笑，说哭就哭，心道：“且不管他真疯还是假傻，毕竟用珍爱之药救我一命，如此恩德，自当厚报！”

忙道：“前辈不要悲伤，在下绝非忘恩负义之徒，他日出得山去，一定广采百草，重配前辈神药！”

那怪人闻言，忽地止住哭声，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赵黄昏道：“晚辈赵黄昏。”

怪人冷笑一声，道：“赵黄昏？你以为你是谁？且不说此药配方早已失传，就是有药方，内中七八味药非遍寻五岳四海，苦守数十年而不可得！你小子年纪轻轻，便满口大话，着实气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