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遇袭

周遭寂寥无声，正逢夏夜，此间却连蝉鸣好像都不曾现过一声。周折玉几下系好腰间带子，湿发直接披散在肩背上，转身直面喻长青。

他在密室“坐牢”这几日，睡梦中也不安歇，常忆起刚来这方世界在金城郡待的那几月。如何同喻长青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被一片片碎梦穿起来，走马灯似的又过了一遍。周折玉偶尔觉得，他对喻长青感情非常复杂。一方面，他作为周折玉初来乍到，接触到的第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人，交到的第一个同龄的朋友，周折玉并不愿意同他走到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另一方面，就算抛开“正邪不两立”的两人各处立场不谈，喻长青在他身上种蛊既成事实，周折玉又不是真的以德报怨的圣母玛利亚，心里要说不介意完全是不可能的。

心里“打死他”和“放过他”两个念头交织，挥之不去，周折玉只好先持保留意见，看喻长青狗嘴里打算吐什么。

喻长青：“你跟那个姓裴的小侯爷上床了？”

周折玉：“……”

还是打死他吧！！

空气似乎都静了下来，细听恐有乌鸦飞过，还带着一串无语的黑点子。

他不说话，喻长青就这样一直望着他，似要相望到天荒地老。在这样无声胜有声的目光中，周折玉先偏过头，声音低了下去，“……关你什么事。”

良久，才听喻长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们……”

话刚开了个头，却听边上树林一阵骚动，几支箭矢便如石破天惊般从林中破空而至，分射向两人！

喻长青当即拔剑横扫出，箭头撞在鸣春涧上，接连发出三声“叮”的脆响，纷纷落在他脚下各处，钉入石砖仍颤动不止。

只三支箭矢，周折玉不发病时纵使手中无利刃，也皆仗着一套神出鬼没的吹絮轻功避开，还顺手拔出一支来瞧。这一看，他不禁瞳孔紧缩，却见那箭尖是铲状平头，杨木箭杆——是大盛皇室私卫特有的一种黑雕翎箭！

第一次像是只为了试水，紧接着第二批箭矢飞来。

漫天箭雨，喻长青突然抢上前，一手握剑扫荡开一片安全之地，另一手箍住周折玉的腰，却不往来处长廊退回去，反倒向山行。

林中藏匿之人见此，纷纷跃出，俱是一身黑衣蒙面的打扮。

喻长青不知是不是怕周折玉趁乱逃跑，搭在他腰上的左臂箍得死死的。他本身轻功不错，这般却限制了周折玉。贴得死紧，姿势又不大对，周折玉慌乱地几次差点踩到喻长青的脚，胳膊肘斜上怼他肩头几次，喻长青梗着硬是没撒手，再不错的轻功带个人，还是不配合的成年男人，都发挥不出什么好水平。两人就像彼此最顽固的后腿，互相的拖累，没多久就被后面的人追上来。

“放开！”

周折玉忍无可忍，偏头怒喝出声，翻手将黑翎箭掷出，劲力颇大。喻长青刚一剑戳死一个黑衣人，回过头，这一箭躲闪不及。

只听身侧“噗——”的一声，箭头横穿斜里冒出来的人咽喉，仍去势不减，飞进夜色，只余下一个血洞。喻长青抬脚踢开尸身，撞倒后面又追来的两人，充耳不闻地强带着周折玉继续往山上走。

那山远看就知道不好爬，真正爬起来更是。越往上走，越是陡峭难行，足底溜滑，是悬崖峭壁处行走。

脚下万仞深空，踏错一步便要粉身碎骨。

周折玉是万万不会将喻长青揽在怀里护着走，只脸色很臭的一手勾着他肩头。

他们又转过一处弯角，前面山道逐渐狭窄，仅容一人可过。周折玉推喻长青前走踏上窄道，回身望了一眼。逃奔一夜，黑衣人大都或刺死，或坠落，被险峭山道阻隔，少有轻功不错又兼眼力非凡的也是勉强摸黑追至此处，再往前便是不自量力，自找死路了。

一只胳膊从身后探出，紧接着周折玉便觉肩头一紧，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他耳边：“继续往上走。”

喻长青艰难在窄道上保持转身的姿态，旁边云雾缭绕，不见其底，他身子在风中禁不住轻轻晃动，似风中蒲絮，稍有不慎便要被吹落。

“继续走。”

周折玉不置一词，瞥了眼喻长青发白的唇，突然一把将他抱起来，三两步冲过窄道。

此时朝阳初升，放眼便见远山层峦叠翠，婀娜一如美人脊背。

跨过窄道最狭隘之处，前路又逐步坦荡，仍是一人过都勉强，周折玉气都不停下来喘，眨眼就上了顶。

刚踏上平坦的地方，他便直接撒开手。

“不过搂一下。”喻长青落地站稳，背靠着石壁笑道，“还想给我丢出去吗？”

“要丢早丢了，也不会留到这儿。”周折玉手腕轻甩，抖尽剑槽积血，“再说我哪敢啊，小的性命不都还挂在护法大人安危上？”

喻长青用剑使不惯，先前上山的路上，他提剑的右手被划伤，鸣春涧随之震落，险些要落下山，被周折玉眼疾手快地接了。

回过头，伤他那人已被拧断了脖颈，垃圾似的从山道扔了下去。

喻长青自然垂落的右手还在滴血，他只抬眸瞥了眼周折玉，含笑道：“剑是君子之器，原是我不配。”血色鲜艳，脸色却迅速败落下去。

周折玉一见他流血，下意识有点心惊肉跳，却是什么也没发生。

眼见后面黑衣人再度上前，喻长青迅速道：“我若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追来之人又被剑锋拦在了一步之外。

此刻危机已过，周折玉挽剑于身侧，冷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喻长青温柔解释道，“毕竟是我辛辛苦苦用血养了那么久的东西，护主很正常。”

周折玉手上一紧，却忽然听到有人往山顶来，走的非是后面崎岖窄道，是从前面来。

喻长青脸色未变，冲周折玉使了个眼色，后者刚消失，有人便飞身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