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袖里乾坤

“没事。”喻恒咬了咬牙，吐气道：“一道小伤……”

相较周折玉，这一道确实叫小伤，只是他通身华贵雪白，这一道放在他肩背就格外触目惊心。甚至伤后也没怎么处理，一直大剌剌地敞着，欢快地往外渗着血。

周折玉无声伸手，替他点穴止血，又从身上摸出一瓶药扔给他。

喻恒接了药却不动作，明知故问道：“给我？”

“可我不是可疑之人吗？”他攥着药瓶，垂眸不可置信似的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抬眼望向周折玉，笃定道：“你不信我的鬼话，一个来历不明，同你第一次见面就骗你的人，在你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可信度。庄中小鬼横行，武林白道皆不见踪影，你身负重伤，却又偏偏撞见了我……提防当然是应该的。”

“之前你中途离席去了哪？是去找戚老的吧。”喻恒突然犀利道：“半月阙倾巢而出，没道理是突然一并失心疯了，专门出来杀人，其后必有高层下令，是殿主还是左右护法？”

“你去找戚有时的时候见到人了，你们还交过手。”他说到此处弯眼一笑，“那我猜此次来的是殿主夜阑君。毕竟陈少侠剑术威名有目共睹，若是面对那两个狗屁护法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哪至于被打得这么……呃，落花流水？”

被打得很惨的周折玉不置一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不过一个轻的几乎没什么分量的药瓶，落在他手上，不知怎么就突然打通了此人的任督二脉。周折玉往日也觉得他聒噪，却是不知所云的那种闲话的聒噪，而不是这样如竹筒倒豆子似的讲正经屁话，看着像是角色OOC。

喻恒：“既然夜阑君都来了，你是怎么跟他交上手，还全胳膊全腿地跑出来的——关河刀重出江湖，替你拦下了。”

戚有时不算退隐，可像他这样早年落跑江湖的人，大都身有不少伤病，年轻时不显，倘若有幸能安度到晚年，这些债都是要找上门的。年纪愈大就愈是难以为继，因此戚有时不动刀已经好几年，如今在宴上又中了毒……

“是什么灵丹妙药让他老人家回光返照的？”喻恒突然来了兴致，瞥着周折玉脸色道：“哦——我知道了，天元丹真的在戚家，夜阑君也是为此而来的……戚有时年轻时不是好东西，浮玉前庄主却同他交情匪浅，甚至把自已的佩剑偷偷留在了戚老手上，这得是什么样的挚交？你猜老庄主跟药谷之事有没有关系？”

他话音刚落，周折玉突然出手，要抢回他手中药瓶，却被他四两拨千斤地避开。

周折玉猛一抬头，正撞进喻恒直直看来的目光里。

他动作本已是极快，虽受伤势牵扯不及往日，也万不该无功而返——话说此人谈话间也一直都是这样看着他的吗？

那目光专注极了，里面仿佛映着一层浅浅的幽光，仗着屋里四下昏暗，全然将周折玉整个人都拢在其中，不错过一点变化。

周折玉：“……”

喻恒不知道周折玉昏暗中也能将他看清，目光依旧不避不闪，避开周折玉抢过来的手，笑道：“既然你都给了我，怎么能再收回去？你不信我，却仍会因为我受伤同你有关而无法任我自生自灭，哈哈……世上怎么还会有你这样的人，陈少侠，你是从没吃过亏，还是记吃不记打？怪不食人间烟火的，哈哈哈——我不疑你。”

说完，拔开药瓶塞子，倒出里面的药丸，看也不看，仰头直接吞了。

他吃完才问：“里面是什么？”

自已又答道：“只要不是什么穿肠烂肚，让人痛苦不堪的东西，我都可以宽容大度地原谅你。就当体谅你身受重伤，没有安全感吧。嗯，方才浮玉老庄主的话我乱说的，罪过罪过，你别放在心上，若是实在不舒服，可以打我两下。”

周折玉没有回答，从他手里拿回药瓶，自已也倒出来一枚吃下去，才偏过头，垂眸道：“谁有那么无聊？一天尽捣鼓些这样毒那样药的，带在身上害人——只是消炎凝血的东西。”

果真把另一句话当了放屁，并不接茬。

奔波劳累了一整日，莫说大夫，截至此时周折玉连口水都没喝上。

提心吊胆的一股气散去，他只觉又倦又怠。

周折玉抹了把脸，声音喑哑，突然道：“往后退不行，我离开戚老院里时，夜阑君被戚老拖住了脚步，但是……”戚有时杀不掉夜阑君，‘还阳针’只是暂时让他重回年轻时的身体状态，透支的是生命力，而这玩意他本来就不剩多少了！

“我确实不信你。”周折玉道，“但也不能就这么看你到处瞎转，枉送了性命。”

他说着站起身，“此事既已告知，出了这个门，我便不同喻公子一道走了。后会有期。”

喻恒：“等等。”

周折玉甫一回头，猝不及防被一股诡异的香味扑面。

他却并未如同喻恒意料之中一般倒下，反而迅速掩面后撤，动作毫无拖泥带水——那故作疲倦放松的姿态竟是专门演给他看的，周折玉对他的防备从未减低过！

喻恒被他躲过这一遭，脸上并未大惊失色，只微微挑了一下眉。

周折玉还未解其意。

一只苍白细瘦犹如被抽干血色的手从周折玉身后探出，一记毫无花哨的手刀砍上他后颈，周折玉身子一软，登时向前栽去。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感觉有人摘了他脸上的面具，在他脸上摸了摸，叹气道：“本想让你少遭点罪……谁知你该警惕时讲仁义，不该警惕时瞎瘠薄警惕，唉，什么犟种，真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