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秘的姐夫

文教局门口的两个特务依旧徘徊在街角，目光牢牢锁定文教局大门，甚至在她进入书店后，都没有朝这边多看一眼。

他们盯的不是我，又会是谁呢？

这个念头让宋时莹的心跳得更快了。一股更深的忧虑瞬间攫住了她：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同志！难道文教局里，还有潜伏的、或者是其他进步力量的同志，被敌人盯上了？而那位同志，很可能对门口的“尾巴”毫无察觉！万一……

她不能走！必须弄清楚特务的目标到底是谁！

宋时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一本厚厚的《申报年鉴》，假装专心阅读，而视线却紧盯在文教局门口和那两个特务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店里的顾客进进出出了好几拨。宋时莹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大约快一个时辰后，文教局的大门内走出了几个人。宋时莹的目光瞬间凝固——她看到了姐夫方文清！方文清夹着公文包，神情略显疲惫，站在门口台阶上张望了一下，随即招手叫了一辆路过的黄包车。

就在方文清坐上黄包车离开的瞬间，街角那两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立刻有了动作！他们迅速收起报纸，一前一后，快步跟上了那辆黄包车！

特务盯梢的人是姐夫？！

宋时莹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巨大的震惊和担忧瞬间淹没了她。姐夫怎么会成为特务的目标？他是文教局的副局长，做事一向谨慎圆融……难道是因为他帮自己安排工作受到牵连？可是特务并没有跟踪自己，说明自己的行踪并没有暴露。难道.....另一个念头闪过——难道姐夫本身有某种倾向，被敌人察觉了？

无论原因是什么，姐夫现在身处险境！宋时莹来不及多想，她不能让姐夫出事！她迅速放下书，快步走出书店，目光焦急地搜寻着。恰好一辆空着的黄包车经过，她立刻跳了上去，急促地对车夫说：“师傅，快！跟上前面那辆车！别跟太近！”她指的方向，正是姐夫乘坐的黄包车和后面那两个若即若离的“尾巴”。

车夫似乎很有经验，瞥了一眼宋时莹紧张的神色，又看了看前方的目标，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拉起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宋时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黄包车穿行在法租界相对宽阔整洁的街道上，姐夫似乎并未察觉身后的跟踪，径首回到了位于霞飞路附近一条安静弄堂里的方家公馆。黄包车在家门口停下，方文清付钱下车，走进了那扇熟悉的红漆大门。

这时，尾随而至的两个特务在弄堂口停住了脚步。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在商量对策。片刻后，其中一个特务点了点头，另一个特务便迅速转身离开了，很快消失在弄堂外的街道上。而留下的那个特务，则找了个斜对着方家大门、视线又相对隐蔽的角落，点起一支烟，像一尊石像般“钉”在了那里。

宋时莹在弄堂口另一侧下了车，付了车钱，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观察。她心急如焚，特务留下监视，说明他们对方文清的怀疑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有目的的长期盯梢！姐夫现在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他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万一他接下来有什么秘密会面，或者有什么不慎的言行，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通知姐夫！

可是，怎么通知？首接去姐夫家？不行！门口那个特务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盯着大门，任何进入方家的人都会被记录。打电话？更不行！宋时莹深知，像姐夫这样的“目标人物”，家里的电话线很可能己经被监听！任何可疑的通话都可能成为敌人抓人的证据。

怎么办？怎么办？宋时莹的脑子飞速运转，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时间紧迫，她必须在姐夫下一次可能面临的“危险”前，把警告送达！

宋时莹没有离开。她在弄堂附近徘徊、观察，寻找着机会。

正在她焦急万分，苦于找不到机会的时候，方公馆那扇红漆大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方家保姆青莲领着宋时玥3岁多的儿子走出来，小孩子一蹦一跳的拉着保姆的手向街对面巷口的一个卖糖果、糕点的小铺子跑去。监视的特务望了一眼，不以为意的并没有跟过去。宋时莹抓住时机，赶忙也跟着走进了小铺子。保姆见过宋时莹，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她，宋时莹赶忙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她靠近小保姆轻声说:“我现在不方便说话，你告诉我姐姐，下午3点，姐夫上班后，让她到离这儿不远的西美咖啡馆，我在那里等她。”说完便离开了小铺子。

西美咖啡馆。

姐妹俩相见后，宋时莹便把自己中午看到的和担心的事情告诉了姐姐。宋时玥表现的似乎并没有很紧张，她对时莹说:“你姐夫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这几年，我也跟着他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我相信他，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他。”看到姐姐柔弱却坚定的眼神，宋时莹鼻头一酸，她竟不知道姐夫和姐姐这些年也经历了许多的危机和艰难。宋时玥接着说:“文清很早就加入了民盟，那时他在民盟还没有什么影响力，所以这些年国民党对民盟和一些进步组织的破坏，并没有危及到他。今年初，沈钧儒等在香港改组中国民主同盟会，彻底与国民党决裂，所以现在他的处境堪忧，但是他的民盟成员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一时半会儿特务抓不到他的把柄，也不能怎么样。”

那一夜，宋时莹辗转反侧，为姐姐的大义和坚定沉着而钦佩，又不免深深地担忧着姐夫的安全。

第二天，她强作镇定去文教局上班，姐夫方文清也来了，神色如常，只是在她借口送资料时，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姐夫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会意，并无任何慌乱。她正想说点什么，姐夫微微摇头，并用其他话题制止了她。宋时莹也很明白在这里说话并不安全，她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姐夫，便低头走开了。

在一次与杨天齐的联络中，她将姐夫的事告诉了杨天奇。杨天奇冷静的说道：“方文清同志的事情我们有所了解，他早几年利用在文教局的合法身份，秘密地为我们的地下工作提供过帮助，也以‘学术交流’、‘教育考察’的名义，为我们传递消息和提供过方便。他是一位值得我们尊敬和保护的爱国民主人士。”

此时的宋时莹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更有在亲人中找到同路人的欣慰和力量感。在这场黎明前的黑暗中，有无数像姐夫这样的人，在不同的战线上，以不同的方式，为着同一个目标而默默奋斗，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这让她肩上的担子感觉更重，却也让她内心的信念之火燃烧得更加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