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田丰和沮授

建安五年冬，邺城袁绍府邸内，铜制香炉中青烟袅袅，却驱不散满室的压抑与沉闷。

袁绍斜倚在雕花檀木榻上，锦被裹着他日渐消瘦的身躯，苍白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更显憔悴。

曾经威风凛凛的河北霸主，如今被官渡惨败的阴影彻底压垮，一病不起。

"父亲……"袁谭跪在榻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青砖缝隙，欲言又止。

袁绍强撑着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显思，有话首说。"

袁谭咽了咽唾沫，声音发颤："田丰被曹铄的'天网'救走了。还有沮授，曹操本要杀他，结果曹铄用能治伤的'酒精'把人换走，还把他们两家老小都带出了邺城……"

话音未落，袁绍剧烈咳嗽起来，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抓住锦被。

"废物！都是废物！"他怒不可遏，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喘息，"这么多人守着邺城，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

"父亲，是曹铄暗中贿赂了我们的人，这些人大多是许攸的手下……"

"许子远！"袁绍突然暴喝，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又重重倒下，"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背叛老夫！"

袁谭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伸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父亲，曹操的人没能救走许攸家人，不如把许攸的家人都……"

"不！"袁绍打断他，喘着粗气，"把人送到许都去！我要让他许攸一辈子被人指责，一辈子活在煎熬里！"

"喏！"袁谭连忙应下。

袁绍缓了缓气息，咬牙切齿道："至于曹铄那个竖子……派人联络刘备，一起攻打他！"

"父亲，怕是不行。"袁谭面露难色，"细作刚传回消息，曹操打算年后进攻刘备，他们恐怕……"

"出去！都出去！"袁绍烦躁地挥了挥手，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袁谭不敢多言，起身退出房间。

门扉缓缓合上，屋内又恢复死寂。

袁绍望着帐顶的暗纹，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恨。曾经唾手可得的天下，如今却变得遥不可及，而那个被他轻视的曹铄，竟在暗中挖他墙角。

黑暗中，他的呢喃混着咳嗽，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曹操，我还没输……我不会让你好过……"

下邳州牧府书房的雕花槅门外，寒梅正吐着清蕊。

曹铄推开乌木镶铜的门扉时，炭盆的暖意裹挟着新茶的清香扑面而来。

田丰与沮授并肩而立，前者一袭青布长衫洗得发白，眉间凝结着霜雪般的冷意；后者玄色锦袍虽有些褶皱，却难掩眸中藏锋。

"二位先生请用茶。"曹铄执起鎏金茶壶，沸水注入白瓷盏的瞬间，茶叶在水中舒展如莲。

这炒采用冲泡之法，是他从梦中制茶工艺学来的，此刻倒像是为这场会面精心准备的开场白。

田丰的手指刚触到茶盏，又似被烫着般缩回。

他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突然冷笑："曹将军这待客之道，倒像是把人圈养的金丝雀——好吃好喝供着，却不许展翅高飞。"

曹铄将茶盏轻轻推近，青瓷与案几相碰发出清响："元皓先生可知，为何让二位在小院静养多日？"他目光扫过沮授欲言又止的神色，"只因我在等，等先生们放下对'忠'字的执念。"

"执念？"田丰猛地抬头，苍老的面庞涨得通红，"我劝袁绍缓战官渡，屯田养民，难道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可袁绍刚愎自用，先生的良策不过是风中残烛。"曹铄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积雪压枝的梅树，"忠于一人，还是忠于万民？元皓先生，当袁绍不顾治下百姓死活时，当他为泄愤诛杀谏臣时，您的'忠'，究竟是在守护苍生，还是在成全主公的独断？"

沮授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茶汤在杯口泛起涟漪。

他想起乌巢大火那晚，袁绍让他随军攻打曹操的模样，喉结艰难地滚动。

田丰却突然拍案而起："曹铄！你以为收买人心，救出我们家人就能..."

"我不要人心，我要天下太平。"曹铄转身时，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十三州舆图》上，几乎覆盖了整个冀州版图，"荆州开始推行科举，寒门和平民子弟，哪怕你们口中的贱民都能得以入仕；徐州改良农具，百姓粮仓渐满；用酒精救人，多少伤兵免于溃烂而死。这些，可比空喊'忠君'实在得多。"

书房陷入死寂，唯有炭盆中偶尔爆出的火星，在沉默中炸开细小的声响。

田丰盯着曹铄腰间晃动的青铜虎符，突然想起被曹铄从牢狱中救出的家人——或许，真正的忠义，不该是陪一个注定覆灭的人殉葬，而是为天下寻一条生路。

铜炉中炭火爆裂的声响惊破寂静，曹铄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落在沮授身上："公与先生胸藏百万甲兵，当知为一人尽忠不过青史一笔，可让天下百姓碗中多一粒米，却是要用几代人的血汗去填。"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这几日，田丰与沮授踏遍了下邳的街巷。

他们见过晨光中背着农具赶往田垄的农夫，听过学堂里孩童清脆的读书声，也留意到药铺前排队领取免费草药的百姓。

市井间升腾的烟火气里，藏着与冀州截然不同的生机。

"曹将军，"田丰忽然开口，枯瘦的手指着茶盏边缘，"老夫斗胆一问：在你心中，这天下该是何种模样？"

曹铄缓缓起身，玄色锦袍扫过青砖地面。

他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槅扇，凛冽的寒风卷着细雪扑进屋内。远处的万家灯火在雪幕中明明灭灭，宛如散落人间的星辰。

"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幼者有其教，老者有其养，病者有其医。"他的声音混着风雪，却字字清晰，"这并非遥不可及的幻梦，而是应当伸手去够的现实。"

沮授的瞳孔微微收缩。作为亲历过无数战事的谋士，他太清楚这句话背后需要付出多少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