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四十九章

死亡在废墟的肋骨上凝结成一层冷霜。

巨大的陷坑像一座倒置的环形山，边缘犬牙交错的混凝土断茬挂着凝固的血滴和金属融化的痕迹。坑底那片光滑如镜的幽蓝地面，如同巨大无情的眼球，倒映着上方城市暗红色的硝烟天空和坍塌建筑的森然剪影。顾晚半跪的姿态如同被钉在祭坛中心的残破傀儡，垂落的头颅下，脖颈断裂般的僵硬弧度仿佛随时会折断。血和尘埃混合的黑泥，像一层粘稠的裹尸布，糊满了她每一寸在破碎衣衫外的皮肤。

静。

绝对的静。连飘荡的硝烟微粒都沉滞下来，不敢惊扰这份由绝对力量制造的死寂。

坑洞边缘。冰冷的鞋跟踩在翻翘的混凝土断块上，碾压过散落的水泥碎屑，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纯黑的伞面遮挡住最后一丝可能投注向坑底的目光，伞骨下，林振海的身影己彻底融入废墟边缘翻涌的灰黑浓雾，只剩下伞顶那点漆黑幽芒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指向地狱的路标，最终被浓雾吞没。

气息。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咸腥、焦糊肉味、被炸碎的泥土特有的湿腥……如同无数冰冷的小手，钻入顾晚冻僵的鼻腔，撬开了肺腔最后一点凝固的空气。火烧般的窒息感猛地炸开！

“嗬……”一声破败到极致的气音，带着肺腔撕裂的血沫，从她黑发遮盖下、被血痂糊死的喉咙深处艰难挤出。声带震动牵动颈椎撕裂的剧痛，如同钢锥凿入骨髓，让她几乎立刻晕厥。

痛。铺天盖地的痛！

不再是幻觉中的撕裂，是真实的、由高空撞击留下的、在短暂的“格式化”后重新回流的剧毒洪流！骨骼在哀鸣，肌肉纤维在抽搐。后背、肩膀、尤其是那条被巨大能量波及反拧拖拽在浆泥中的左腿，关节像是被彻底扯脱了臼。每一块骨头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敲打出无数细微的裂缝，此刻被冰冷的空气刺入，如同亿万根冰针在骨缝里搅动！

冷！地面那幽蓝镜面散发出的、能冻结灵魂的冷意，正如同最精密的注射器，顺着她深陷在蓝浆中的膝盖，沿着肌肉筋骨的纹理脉络，一丝丝、一缕缕地、坚定不移地向上侵蚀！所过之处，血液流速骤降，神经末梢麻痹。

还有——左手腕！

那烙印的核心点！那曾被萧屿最后一拳引爆的暗蓝“V”字！此刻不再是爆炸时的冰核引擎状态！它安静地蛰伏在沾满污血的皮肤下。但那安静……是绝对的！是深不见底的！是蓄满了足以毁灭一切的、粘稠冰冷的怒火之后……余烬般的死寂！它不再向外散发光芒，反而变成了一块能吞噬光和热的微型黑洞！冰冷的死寂核心内部，一种深入灵魂骨髓的、被极致压缩过的、足以焚穿一切物质的毁灭性能量，正如同冷却的熔岩核心般……

暗哑地搏动！！！

每一次搏动！那冰冷的能量核心就如同无形的铁锤！狠狠敲砸在她被摔得支离破碎的脊椎与颅骨上！带来一种几乎要将她的意识从灵魂深处震散的恐怖共鸣！那不是痛！是一种……灵魂被强行锻打在铁砧上的震颤！每一击都带着萧屿那最后一拳挥向高能光束时贯穿一切的狂怒！每一击都带着在那虚数空间、灰白平台上最后被贯穿牺牲的终极意志！

噗…沙……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湿滑粘腻感的、几乎被风化的呻吟声……就在她的脸侧！

脸？她的脸几乎埋在那片冰冷幽蓝的浆泥里！浓重的、如同铁水凝固后的腥气混杂着某种冷冻机油般的化学怪味，正钻入她的鼻孔！

不是风！不是硝烟！声音来源——更近！

几乎紧贴着她被黑发和血痂糊死的左耳廓！

声音不是从耳朵里传来的！

是从……她的脸颊下方！！！

那块刚刚被林振海最后能量场崩解时震裂的、边缘锐利的混凝土碎块！

是她撞击后整个侧脸无力压上去的那个地方！

那碎块斜插在冰冷的蓝浆与粘稠的血泥之间，一角如同染血的锯齿，深深地卡在她脸颊和地面的夹缝中。

噗…沙……

声音再次响起！更清晰！带着一种……皮肉在粗糙混凝土棱角上极其微小的挪移摩擦产生的……黏滞感！

是……她的脸颊皮肤？！

在某种残存神经驱动的、求生意志主导下的本能痉挛？！

顾晚被剧痛、冰冷、灵魂深处的“V”烙印搏动以及这细微的黏滞声逼到了濒死的边缘。涣散的意志被切割成碎片。她想侧头去看，想确认，但每一次试图移动脖颈，都能清晰地听见颈椎错位骨节摩擦的恐怖“咯吱”声！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钢锯来回切割神经！

她僵死般凝固的姿势，只有唯一一个能动的“感官”——被那刺鼻腥气冻醒的、半埋进泥浆的左眼！

眼皮粘连着泥和半凝固的血块！她用尽仅存的力气，让那唯一勉强能控制的左眼下眼睑……向上……

极其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粘连着血丝的……缝隙！！！

视野瞬间被糊满！浓重的猩红与冰冷的幽蓝混杂扭曲！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眼球在眼皮下疯狂地震颤！

模糊！眩晕！只有一片旋转的色块地狱！光斑在其中扭曲跳跃！

她强忍着那恐怖的晕眩和随时会彻底熄灭的意识！拼命地！

在模糊视野的右下方边缘！

那片血红与幽蓝交织的混沌扭曲色块中！

一个……极其极其微小！颜色深得如同凝固焦炭！与周围血腥泥浆几乎融为一体的……

点！

微微……

向上……凸……起……了一线！！！

像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剧毒的地笋尖端？！

不！

不是地笋！

是……

轮廓！

一个……弯曲的……指节末端的轮廓？！！

是……指甲？！！

那一点深黑的弯曲凸起，紧贴着她视野右下方的模糊边缘！仿佛就在那片冰冷的、沾满她血泥的碎块旁边！！

噗…沙……

那黏滞的挪移摩擦声！如同地狱深处的虫豸啃噬！

随着那指甲轮廓的微微凸起……

她的左眼在剧痛和眩晕中……捕捉到！

那指甲轮廓后方的泥浆里……似乎……

极其极其微弱地……

凹下去了一条极其不明显的……平行线？！

像一个……

指腹压痕？！！

而那条极其微弱的压痕的移动方向……

正指向……

那片卡在她脸颊和蓝浆之间的、锐利染血的……

混凝土碎块边缘！！！

沙……

伴随着那细不可闻的挪动声！那条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指腹压痕！似乎又向前延伸了……一点点……

紧贴着的……那锐利的混凝土碎块一角！

就在那条压痕即将触碰到最锋利的碎块棱角瞬间！！！

一首死死贴在幽蓝地面上、毫无生气的……顾晚的脸颊……

隔着那层污血硬痂！皮肤下方的肌肉纤维……似乎……

被某种冰冷绝望和巨大恐惧强行驱动着……

极其极其微弱地……

抽动……绷紧……了一下！！！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深陷在泥里的脸颊稍稍偏移了一丝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即将“摸索”上来的、带着湿漉黏滑感的……

指尖轮廓！！！！

这避让的刹那！

顾晚那勉强撑开一道血丝缝隙的左眼！

瞳孔在剧烈的眩晕和血色扭曲中！骤然！

紧缩！！！

视野右下角边缘！

那片被混凝土碎块、幽蓝浆泥覆盖的浑浊模糊之中！

被她脸颊避让开的……

那个深黑的、指甲弯曲的轮廓的正后方！！！

距离她的脸颊下方那片蓝浆不到三寸的位置！！！

赫然！

又浮现出另一个……

更加巨大！！

扭曲变形！！

几乎……不形……

却又无比清晰地刻满了死亡印迹的……

手掌的巨大暗影轮廓！！！！！！！！！！

那轮廓的五指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被巨力强行扭断反拧的僵硬姿态，怪异地分开、僵首……

如同溺水者临死前伸向水面的枯爪！！！！

而这个巨大扭曲手掌黑影……

正无声无息地……

朝着……

她那刚刚因惊悸而抽动脸颊、暴露在碎块边缘正前方不足一公分的……

颈侧……

覆盖！

笼罩！

狠狠！

压下！！！！！！！！！！！！！！

冰冷！湿滑！带着血腥与绝望融浆的黏腻触感！

瞬间！

如同最剧毒的触角！缠！上！了她的颈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