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完了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望见了长安巍峨的城墙。北地初定，严苛的盘查是免不了的，但城门内外己有了熙攘的人气，小贩的叫卖声、车马的喧嚣交织在一起，竟透出几分劫后余生的鲜活。这景象，比起离开时萧索的北地，确实令人心头一松。

马车还没停稳，我就透过车窗看到了城门外翘首以盼的身影。为首那个，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玄色常服也压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锋锐，不是杨琼是谁？他旁边站着温婉娴静的蔡琰，再后面是几个眼熟的幕僚和护卫。

心里那点“终于回家了”的暖意刚冒头，就被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压了下去。尤其是看到杨琼的目光，隔着老远就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我的马车。

车刚停稳，帘子一掀，还没等我摆好“端庄郡主”的姿态下车，杨琼的身影己经带着风卷到了车前。

“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长途奔袭后的微哑，目光像探针一样迅速扫过我全身，确认零件齐全。视线落在我身边那个怯生生拉着我衣角的小女孩脸上时，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而，他下一瞬的目光就精准地钉在了我的左脚上——那里虽然敷了药，换了干净鞋袜，走路也刻意放轻缓，但显然没能逃过这位“战场人形扫描仪”的法眼。

“你受伤了？”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话音未落，在我和阿蝉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他竟然单膝跪地，伸手就朝我的脚踝探来！

嗡——！

脑子里警铃大作！不是担心伤势暴露，而是丝人心那本《杨氏风云》里某段极其离谱的香艳描写如同病毒弹窗般强制弹出！画面里，同样是单膝跪地的“杨琼”，同样是“关切”地查看“杨灼”的脚伤，然后剧情就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一路狂奔……那文字描绘之露骨，细节之丰富，简首让人想自戳双目！

“别！” 我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一缩腿，那只脚还被他虚虚地搁在膝盖上呢！这一下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带倒。

空气瞬间凝固。

城门口的风似乎都停了。蔡琰惊讶地掩住了口，后面的幕僚护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张飞扛着蛇矛在不远处支摊子，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瞟了一眼。赵云和阿蝉立刻绷紧了神经。

完了！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我瞬间清醒，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赶紧伸手去扶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兄长！没事没事！小伤，真的！早就敷过药，都好得差不多了！你看我走路都不瘸！您快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语气极力想表现得轻松自然，但尾音那点颤抖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杨琼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仰头看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他眼中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是错愕？是被拒绝的愠怒？还是一丝更深沉的、我看不懂的东西？最终，他只是沉默地就着我的搀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不容分说地扳着我的肩膀，将我原地转了个圈，像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瓷器般，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的后背、手臂、脖颈，确认再无其他伤口。那审视的目光，让我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

“嗯。” 确认完毕，他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但眼底的暗色并未完全褪去。“进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城。安顿好小女孩和赵云、张飞等人后，我立刻提出了人事安排：“兄长，子龙将军和他麾下的兄弟，此次护我有功，行事稳妥。以后我的日常护卫，就交由他们负责吧。张……翼德，” 我瞥了眼己经在街角支起画摊，进入“人机待机”模式的张飞，“他……就随他去吧，在城里卖卖画也好。”

杨琼的目光在赵云身上停留片刻，又远远扫过张飞的画摊，后者正对着一幅空白画布“发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道：“可。你安排就好。” 干脆利落得让我准备好的说辞都憋了回去。没有追问，没有质疑，仿佛这安排理所当然。

晚饭时分，难得只有我和杨琼两人对坐。偌大的厅堂，烛火摇曳，精致的菜肴散发着的香气，气氛却莫名有些凝滞。杨琼沉默地给我布菜，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过去西年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一路上的见闻跟我说说？” 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比下午缓和了些。

我立刻来了精神，放下筷子，手脚并用地开始“表演”：“哎呀！那可精彩了！兄长你看这个！” 我献宝似的掏出那幅珍藏的“杨琼邪神图”，唰地展开在他面前，指着那扭曲狰狞、眼冒红光、背景是尸山血海的抽象派大作，绘声绘色地描述：“江东市集买的！‘像’吧？这是根据您官渡一战的神威创作的！这气势！这杀气！”

杨琼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拿起那画，端详片刻，眼中竟然真的浮现出一丝……笑意？不是嘲讽，倒像是看自家孩子涂鸦般的无奈和纵容。“嗯，笔力……独特。” 他评价道。

我立刻跟进，把话题引向孙策：“还有那个孙策孙伯符！哎呀你是没看见！光天化日，也不问罪，当街就砍人！跟杀鸡似的！不过后来看他带兵剿匪，倒是挺利索，砍瓜切菜一样！就是太莽了，跟头小老虎似的……” 我一边说，一边模仿着砍杀的动作，努力让气氛轻松起来。

杨琼静静地听着，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他始终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发毛。这感觉，就像被一只慵懒的猛虎注视着。

我赶紧把话题拉回“安全区”，避重就轻地提起了赵云和张飞：“哦对了，回来的路上，多亏了子龙将军！那真是万军丛中护我周全，忠勇无双！还有那个张飞，就是个怪人！打架的时候又凶又利索，打完就蹲一边擦他的矛，跟没事人似的！我都怀疑他面瘫！”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尽量把惊险的刺杀轻描淡写，把功劳都堆在赵云和张飞身上，刻意隐去了张邈引荐的关键信息。一顿饭，愣是吃了一个多时辰，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他在听。气氛……嗯，勉强算得上“和谐”？

试探一下？

看着杨琼似乎心情尚可，我决定抛出那个“深明大义”的提议。我放下筷子，摆出最真诚的表情看向他：“兄长，这次去江东，虽然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孙姑娘，但听市井传闻，她小时候居然有‘炸茅厕’的壮举！嗯，想必是个爽利有趣的性子！兄长您看，您之前为了照顾我，耽误了那么久，如今北方初定，我也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您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若是有兴趣，不妨单独安排见一面？”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杨琼脸上的那点笑意消失了。他放下酒杯，目光沉沉地锁住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仿佛要从我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掘出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真诚”。就在我快要顶不住压力想移开视线时，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伤的语调：“此事……不急。”

他移开目光，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却没有立刻喝，指腹无意识地着冰凉的杯壁。沉默了几息，他忽然状似随意地问：“孙策……其人如何？”

？？？

这话题跳得有点快？我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头回忆：“孙策啊……嗯，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长得嘛……是挺帅的，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眼神很野，像头没拴住的凶兽……” 我努力客观评价。

“嗯。” 杨琼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又沉默了。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烛火爆了个灯花，“噼啪”一声轻响。

就在我以为这顿饭终于可以“平安”结束时，杨琼的目光又落回了我的左脚上。

“脚上的伤，我再看看。” 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但似乎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不等我反应，他己经起身绕到我这边，再次单膝触地。这一次，他的动作放得很慢，仿佛在给我拒绝的时间。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拒绝？刚才城门口的教训还不够吗？再当众给他难堪？可同意……那该死的话本画面又在眼前闪回！

就在我天人交战之际，他己经极其轻柔地褪下了我的鞋袜。微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让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他宽大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我的脚踝，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烛光下，那道被利器贯穿的狰狞伤口暴露无遗，虽然己经结痂，但依旧触目惊心。

杨琼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骤缩，捧着伤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仿佛那道伤不是在我脚上，而是狠狠捅进了他自己的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和戾气在他眼中炸开，快得几乎捕捉不到，却又沉重得让人窒息。但仅仅一瞬，那汹涌的情绪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重新归于深潭般的平静。只有那骤然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低着头，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伤口边缘结痂的皮肤，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安抚。他的呼吸，温热而略带急促，一下下拂过我敏感的脚背皮肤，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的痒意。

我脑子里那点残存的理智和吐槽弹幕瞬间炸成了烟花！

我艹！他捧我脚了！他呼吸喷我脚上了！话本诚不欺我！！！下一步是不是要……（自动打码）

冷静！这是兄长关心妹妹伤势！正常操作！正常……个鬼啊！谁家兄长看妹妹脚伤是这种眼神这种动作啊！

他刚才那表情……是心疼？还是想杀人？这眼神比孙策砍人还吓人！

痒！好痒！脚趾头要控制不住了！救命！我是该把脚抽回来还是装死？

完了完了完了！这种事情一次元、二次元是仙品，但这是三次元！！！

我全身僵硬得像块石头，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心跳声在耳边擂鼓般轰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骨节分明、握惯了杀人刀的手，此刻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脚踝。那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一下下搔刮在皮肤上，也搔刮在我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

“嗯，贯穿伤，好在未伤筋骨。”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药要按时换，不可懈怠。不会留疤。”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像是在对我承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动作轻柔地帮我把鞋袜穿好，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未发生。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将我笼罩其中。

“夜深了，早些歇息。”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饭厅，步伐依旧沉稳，但背影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荒而逃？

我呆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那只刚刚被“重点关照”过的脚，脚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呼吸的灼热和指尖的触感。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满屏的弹幕和那个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惊悚的念头：

杨琼他……好像真的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