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初入大黎

此刻临江城内。

“要打仗了……要打仗了……”

大黎那位以“活阎王”著称的烈王在神隐了许久后，于三月前回朝，击破了皇都流传他己身故的流言。

不知何缘由，他竟撕毁了与齐国签下的百年止戈协议。有传言说，他这是准备攻打齐国了。

而临江城地处齐国与大黎的交界，与大黎仅隔了一条北羲江。若是打仗，必先遭殃。

这一下临江城内人心惶惶。每日粮铺前的队伍排成长龙，粮食供不应求。酒楼的伙计手忙脚乱地拆卸匾额，却失手砸裂了自家的酒缸，陈年酿酒流了满街，香味扑鼻竟无人驻足来看。

崔宅大门紧闭，依旧挡不住外头的兵荒马乱。

“阿灵。”崔远山推开回廊尽头的厢房门，看到女儿正坐在窗前发呆。崔远山叹了口气，撩起衣袍坐在她对面。手指敲了敲桌子，惊醒了出神的女儿。

“莫要再等了，己过去三月有余，那人……不会回来了。”

崔灵肩头一颤，猛地回神：“女儿没有在等他。我只是……只是……”她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袖中物件滑落在地上，是块玄铁令牌。她慌忙俯身去拾，入手冰凉。

“明日就启程去大黎吧。”崔远山粗糙的手掌覆上女儿纤细的手腕，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临安城随时会成乱世，去大黎是最安全的。”

“阿爹，我们一起走。”崔灵反握住崔远山的手。

崔远山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爹不会做逃兵的。”

他忽然转口问道：“先前在军牢里给你的那块玉佩可还在？”崔灵点点头，这块玉佩如今正挂在她的腰间。

“阿爹有件事想告诉你……”他几番犹豫，声音突然哑得不成调，“其实……”

崔灵却忽地打断他：“阿爹，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战事当前，其他都不重要。”

她其实知道父亲要说什么。

那个雨夜，她在襁褓中睁开双眼，看见的就是崔远山年轻的脸。崔远山捡到她时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周身只有这一块玉佩。而崔灵正是在这时穿越而来，虽是个婴儿身，里子却住了个现代人。

在这个世界，她作为崔远山之女，完完整整的度过了十六载。

她记得五岁那年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崔远山连夜策马三百里，从极寒之地带回一株雪莲。他铠甲未卸就守在榻前，粗糙的手指笨拙地捏着药勺，一勺一勺喂她，烫了怕她疼，凉了怕她苦。

她记得十岁生辰，跟父亲说想要骑马射箭。因控制不好这具小小身体，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是崔远山用身体垫在她身下，自己却折了两根肋骨。他疼得满头冷汗，却还笑着对她说：“灵儿别怕，爹在这儿。”

她记得及笄那日，崔远山亲手为她绾发，握着木梳的手却在颤抖。他笨拙地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插上他亲手雕的木簪，声音哽咽：“我们阿灵长大了……”

崔灵回过神来，发现泪水己经打湿了衣襟。

她不是他的骨血，可这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哪一分、哪一秒，不是浸满了父亲的心血？

……

崔灵在颠簸中悠悠转醒，脑中还残余着昏沉。

马车帘外，树影被疾驰的速度拉成模糊的绿。身下的软垫随着车轮每一次碾过碎石而震动，将她尚未清醒的神智晃得越发混沌。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的画面是父亲端来房中的那盏茶，茶香里混着极淡的苦涩……

崔灵猛地掀开车帘。

临江城的轮廓己在远处缩成模糊的黑影，唯有城楼上的烽火还在夜色中明灭，像极了父亲最后凝望她的眼睛。

夜风卷着泥土的潮湿味灌入车厢，吹散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

“阿灵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虎子驾着马车。此去正是大黎的方向。

“阿灵你听我说，师父怕你不肯走才出此下策，他此举良苦用心，你可千万别与师父离心啊。”虎子拽着缰绳，转头欲与她解释。

崔灵却异常安静，她轻声问道：“离大黎还有多久？”

“至多半柱香。”虎子时不时回头，生怕她跳车而逃。

“既如此，那便快些吧。”

崔灵反常的没有闹腾，竟真的安安静静地待在马车里。

很快，马车就行到了云州城门前。

“阿灵，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虎子勒住缰绳，马车在官道岔口缓缓停下。晨雾弥漫，将远处的山峦晕染成淡青色。

崔灵掀开车帘，发现虎子己经率先跳下了马车，他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衫。

“师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虎子从怀中取出一支乌木匣子，里面躺着件物什，他拇指一按机关，立马弹出三支寒光。

——竟是副精巧的袖箭。

“按你画的图做的。师父逼着工匠试了十几次，才做出这能藏在广袖里的机括。”

晨雾沾湿了箭刃，崔灵指尖抚过箭尾的凹槽……这是她独创的机关，能让箭速快三成。去年伏在屋子里画图时，父亲还笑她“姑娘家整天琢磨这些”，转头却找匠人偷偷打制。

“装箭要这样。”虎子抬手演示，机簧扣上手腕时，他喉结动了动：“你这个设计真是绝妙。二十步内，能穿透敌人的皮甲。”

“拿着！”他把袖箭塞进崔灵的包袱，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等、等世道太平了，再来营中同大伙比骑马射箭。”

晨风吹散雾气，露出不远处云州的轮廓。

“虎子哥……”她开口正想说话，却被他喊住。

“快走吧！”虎子别过脸不看她，声音忽的发紧，“我偷偷出营来送你的，再耽搁天就光亮了。对了，白羽己在对面那处树林里等你。”

崔灵低着头没有说话，她忽然紧了紧包袱转身就走。

虎子跳上马车猛地扬鞭抽在马臀上。马儿嘶鸣着冲出去时，崔灵听见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此去路远，阿灵你保重！”

第一缕晨光破晓时，崔灵拢了拢斗篷的兜帽，牵着白羽走向城门。

“去哪儿？”守门的士兵抬着眼来回打量她，手指在刀柄上无意识地，“可有通关文书？”

崔灵将那块玄铁令牌递到云州守城将士面前。

“准备去城南的慈恩寺。”崔灵垂眸，声音低低的，“听说灵验，想去给家人上香祈福。”

守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手中的令牌。忽然，他瞳孔猛缩，侧身让开一条路，恭敬道：“请。”

“放行！”守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崔灵翻身上马，攥紧缰绳催马入城。

身后，那守将却唤来一名士兵，压低声音说道：“方才那女子拿的是烈王的令牌，速去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