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吃瓜群众

崔灵立刻屏息凝神，顺着十五的目光望去——对面屋檐上，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檐角，几个起落间己翻上季府主屋的屋脊。

“是那晚潜入季府的毛贼！”崔灵用气音说道。

黑影似有所觉，猛然回头，发现了在暗处的他们。

“这毛贼竟这般警觉。”崔灵在心里暗忖道。

六目相对，崔灵绷起了身子，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令人意外的是，那黑影非但不逃，反而慢悠悠地趴了下来，堂而皇之地贴在瓦片上听起墙角来。

崔灵瞪圆了眼睛：“这贼人竟比我们还胆大。”

十五的剑鞘轻轻抵住她的手腕，示意稍安勿躁。屋内传来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的声响。季扬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逆子！这药究竟从何而来？”

“问那些大黎人要的，不过就是些助兴的香料……”季怀川气若游丝的辩解道。

黑影闻声，丝毫不乱，反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悠哉地啃起了大包子。

这随意的态度倒像是跟他们一样，来当吃瓜群众的。

屋内，季扬的声音又传来：“糊涂！大黎人如此示好，定然是有所图谋。你怎么会惹出这等祸事？”

“爹！”季怀川虚弱的声音传来，“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啊……你有见过这么多的珍宝吗？如今，都不知道被谁盗了去！哎！”

“还不知他们此行目的，你可知此事若是不好收场，会担上通敌叛国的罪名？那是要抄家的！”

“父亲多虑了。”季怀川咳嗽两声，“那些商人不过求个通关便利，况且……”他声音压低，“不是己经打点好了吗？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只需把崔远山推出去顶罪即可……”

“蠢货！你真当那几人是商人，他们分明武艺不凡……”

接下去的话崔灵己经听不见了，她紧紧握拳，原来父亲入狱竟是为这般！

对面的黑影突然动了，他把油纸袋往怀中一塞，转身就跑。

十五带着崔灵下了屋檐，待她站稳，他便飞身朝黑影追了上去。

黑影身形如鬼魅般在屋脊间腾挪，十五纵身一跃，靴底踏着青瓦，借力凌空扑去。

黑影见他追来，就顺手抄起房顶一根晾衣杆，猛地朝身后的十五掷去。

十五从腰间抽出匕首，反手一刀将竹竿劈成两截。趁机拉近距离，举起匕首就刺。

“铮！”

短刀与匕首相撞，迸出几点火星。两人身形交错间，瓦片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匕首在十五指尖一转，又再度向黑影刺去。黑影抬手来挡。

“这招数……你怎么会？”黑影突然压低声音，语气惊疑。

十五不语，突然变招首取对方咽喉。黑影仓促后仰，蒙面巾被匕首挑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竟是那日街上被十五抢了黑马的青年。

青年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着吐两个字来：“……王爷？”

十五身形猛地一顿。就这瞬息迟疑，青年己纵身跃下屋檐，转眼消失在巷弄阴影中。带起的微风卷着半片黑巾飘落在地，不见了踪迹。

青年脱困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城东的一处院子。卫哲翻窗而入时，茶案旁的秦彦正翘着腿嗑瓜子。

见他这副狼狈样，秦彦忍不住打趣道：“哟，勤劳的卫大人这是去哪儿了？”秦彦好笑地看着他，“别又是去季府行偷盗之事了吧？你可真行，先前送季府的那些礼全给搬回来了。”

卫哲猛灌了一杯水，含糊不清地说道：“少废话！我这叫物归原主，绝不让王爷吃一点亏！”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水渍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回风拂柳的招式你们还记得么？”

正在擦拭佩刀的顾良动作一顿。秦彦吐出瓜子壳，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是王爷当初亲传月溟卫的，我秦彦梦游都会。哦……我想起来了，你入队晚，没学过吧？怎么？眼馋咱们月溟卫的独门绝学了？”

“你舞一遍我看看。”卫哲正色道。

“嘿呦，这好学劲儿。”秦彦听笑了，“没事的没事的，等回了大黎我们有的是机会哈，不急在这一时。”

“可是我方才遇到一人，也会回风拂柳。”卫哲突然说道。

“当啷——”

顾良的佩刀掉在地上。秦彦张着嘴，半粒瓜子仁粘在门牙上。

“当真？！”他们猛地站起，异口同声的问道。

……

夜色如墨，十五在榻上紧闭双眼。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脊背上。

梦中，他看见一双枯瘦的手在昏黄的烛光下穿针引线。那双手布满细小的伤口，指节因常年浸泡冷水而发红，面前堆满了各种丝线，每日都有绣不完的绣品。

“母妃。”幼时的他趴在绣绷边，声音稚嫩，“你的鸳鸯绣得真好。”

妇人手中的针线顿了顿。烛火摇曳间，他看见娘亲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话音未落，冷宫殿门突然被踹开。寒风卷着雪花灌进来，瞬间扑灭了蜡烛。黑暗中，他听见娘亲将他死死搂在怀里……

“阿琅，藏起来，别让人知道你在这里。”

阿琅……阿琅……

谁在唤他？

十五猛然惊醒，里衣己被汗湿透。梦中破碎的画面仍挥之不去。

冷宫的阴冷，染血的指尖……

他静坐片刻，待喘息平复无声地起身，穿过回廊鬼使神差地来到崔灵的房门前。

屋内一盏残灯未灭，透过门缝漏出微弱的光。他停在门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望着屋内。

崔灵蜷在榻上，睡得并不安稳。她的发丝散乱在枕边，一个翻身踢落了被子。

月光透过窗纱，斑驳地落在她眉间。十五无声地叹了口气，推门而入，轻轻拉过滑落的薄衾，替她盖好。

烛火将尽，灯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声响。她的呼吸很轻，眉头却微微蹙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睫毛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十五不自觉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眉眼的瞬间停住——

他指间还残留着梦魇中的寒意，不该沾染她的温暖。

他又退到了门外，影子被拉得很长。夜风穿堂而过，吹动他的发丝。他指尖微动，却终究没有再抬起。

良久，他才转身离去，没有一丝脚步声。回廊安静的像是从未来过人。

屋内，崔灵在梦中轻轻呢喃了一声，似是人名，却无人听清。

案上烛火终于燃尽，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消散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