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茧缚心

凤仪宫。

皇后斜倚屏风后的贵妃榻上，葱白的指尖正把玩着一串翡翠手钏，十八颗翠珠映得腕间凝脂愈发白皙。

“沈安，本宫的耳坠子勾着头发了。”她漫不经心地抬起脚，葱白的脚趾扫过跪在脚凳上的年轻太监的喉结。

沈安呼吸一滞，屋内的燃着的熏香混着皇后衣襟透出的体香，熏得他神思恍惚。

“奴才来帮娘娘。”他垂下眼睫，起身净了净手，缓步走近贵妃榻。

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碎动静。

“手劲大了些。”皇后的轻笑声隐隐传来，“注意些别在本宫身上留下痕迹，若是让皇上看到了……”

“奴才该死。”沈安低低地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皇后的笑声逐渐变成低低的喘声……

躲在屏风后的小小身影，目睹了这一切。

这个身影是谁？这是谁的记忆？塌上交叠的人影又是谁？

刚才还势不可挡的剑法突然失了力道，剑锋一滞，十五的身形猛地顿住。

他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坠地，在石板上砸出刺耳的声响。

他捂住头，指节深深陷入发间，仿佛要将那些翻涌的记忆硬生生按回去。

昨夜崔灵失了理智，他便是用这个法子既能不毁她的身子，又能帮她解药。

她连眼前的人是谁都己辨不清，若真要了她，怕是清醒后会怨他。

他的呼吸粗重，额角青筋隐隐暴起，有冷汗滑落。他单膝跪地，手掌死死抵住太阳穴。

头痛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深宫陈腐的熏香和压抑的喘息声，几乎要将他淹没。

白羽在后院马棚里不安地踏着蹄子，风过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忽地转头望向崔灵的屋子，瞳孔剧烈收缩，眼底翻涌着混乱与痛苦。

……

崔灵己经接连三日没有出过房间，一日三餐都是十五送到她的屋前。

但他却从不进门，也没有与她多说一句话。

门外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食盒轻轻放在门前的声响。崔灵咬住下唇，盯着门缝下那道阴影——

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却连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

这算什么事啊。她赌气似的蒙上被子，不再看门外的身影。

院门突然被敲响，小霜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阿灵，你在家吗？”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霜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个青瓷小坛，脸上还带着午后晒过太阳的红晕。

“十、十五哥。”看到开门的人，她说话顿时不连贯起来，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坛沿，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

己经许久未见到他了。

阳光落在十五的肩上，显出他挺拔的身姿。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俊朗。

那双深邃却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望过来时，小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差点捧不住坛子。

“小霜姑娘。”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冷。

小霜脸上一喜，抬头看去：“十五哥，你记得我。”

触及他的目光，小霜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我带了新腌的梅子给十五哥你……不，是给你和阿灵尝尝。阿灵不在家吗？”

“她还在睡。”十五抵住门扉，缓声说道，“若是你有事寻她，改日再来吧。”

“不不，不用改日，我把梅子给你们拿进去，坛子我一会儿要带走。”她绕过十五侧身走入了院子，“阿灵是午睡还未醒吗？”

经过崔灵的屋子，看到房门口放了几碟小菜和米饭，饭菜己经凉了，显然放了很久。

小霜愣了愣，突然说道：“阿灵怎么把饭菜放在外面？可是生病了么？”

她伸手想去敲门，却被十五不动声色地拦住。

“她这几日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霜同崔灵一块长大，年纪又相仿。崔灵从小好动，喜欢骑马射箭又爱往军营里跑。而她喜静，擅长女红厨艺。

她阿娘曾对她说过，男人就想娶她这样的。

门口放的精细菜式，断然不是崔灵能做得出的。

“这菜……”小霜的声音发涩，“是十五哥做的？”

十五还未答话，小霜便又立即轻快地说道：“我和阿灵一块长大的，最是了解她了。她可是能把糖醋鱼烧成焦炭的。还有她的女红……阿灵平时最不爱做女红了。”

她捂嘴笑道，“真是没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十五哥你别介意。”

说完她又举了举手中的坛子，脸上挂着羞赧的笑：“我前几日刚腌的梅子，己经到了口感最佳的时候。用紫苏腌制的梅子，最能解腻。马上就要天热了，十五哥你……”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她看到十五腰间挂了只荷包，上面绣着两只鸳鸯，却不是她让崔灵帮忙转交地那只。

荷包绣工拙劣，针脚歪歪扭扭，其中一只鸳鸯绣得像只落水鹌鹑，半分鸳鸯的神韵都没有。

这只荷包她认得，是那日她跟崔灵一起时，崔灵绣得那一只。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们一起学女红时，崔灵时常举着绣绷抱怨：“为什么女人非得学这个？这劳什子有什么趣？”

手边的针线散了一地她也不管，把教女红的绣娘气极了，叫了崔远山过来。

本以为崔远山来了后，会斥责崔灵。没想到他来了后，只是默默替她收拾好地上的针线。

他笑着说道：“阿灵不喜欢就不学吧，以后都不学女红了。那阿灵喜欢什么？”

“阿灵想骑马射箭！”

“好！爹带你去军营里耍耍！”

可小霜想起，每每回家阿娘都要检查她的女红，绣得不好还会挨训。

她阿娘跟她说过，“女子学好了女红和厨艺，以后男子都会争着抢着把你娶回家。千万不要学那些舞刀弄剑的把式，以后是会嫁不出去的。”

“小霜姑娘？”

十五的声音惊醒了她。

小霜慌忙举起青瓷坛，坛身映出自己扭曲的笑脸：“梅子便先放这儿吧，坛子我日后再来取。”

风过院子，十五身上的那只荷包微微摆动。

它是如此拙劣，可它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挂在十五腰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在嘲笑她的心意。

小霜终于明白，原来有的女子不必学女红和厨艺，也能得人珍重和怜惜。

而自己这般躲在绣房穿针引线的心意，却是见不得光的丝线，不用拉扯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