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云归雅间定商盟

翌日，云归楼顶层雅间。

暖炉驱不散深秋寒意，更化不开凝滞的空气。

萧瑾瑜端坐主位，神色沉静如水。

面前几碟精致小菜，一壶清酒尚温。

陆崇岳、许修、杨泓分坐两侧，屏风后隐着各自心腹。

雅间内只余炭火偶发的噼啪轻响。

“三位肯拨冗前来，瑾瑜感念。”

萧瑾瑜开口，语气平静，字字清晰。

他抬手示意，身后柳絮捧出一卷文书，无声置于案上。

“城外流民营实况，数字枯燥，然每一条背后，皆是挣扎求生之人命。”

“侯府开仓，不过杯水车薪，今日得府尊授权，请诸位至此，恳请同襄义举。”

目光缓缓扫过三人，最终落在陆崇岳身上。

陆崇岳轻叹一声，率先开口，语带沉重。

“世子心系黎民，令人钦佩，陆家尚有些存粮，愿捐一千担，聊解燃眉。”

他顿了顿，话留余地。

“后续若需，再议不迟。”

言辞圆滑，倾向却己分明。

萧瑾瑜微颔，未置一词，只道：

“陆家主高义，长宁侯府代北地百姓谢过。”

许修脸上挂着惯常那抹，深浅难测的笑意。

“世子忧国忧民，许家岂甘人后？只是……”

他拖长了调子，显出为难。

“许家根基多在长安，乾州存粮周转亦紧，这样，许家捐三百担，略尽绵力。”

数目少于陆家，疏离之意昭然。

杨泓鼻腔轻哼，端起茶杯，只盯着袅袅热气，并不饮。

“世子年轻有为，赈济流民，终究是官府份内事，我等商贾，量力而行便是，看在长宁侯府的面子上，我杨家也捐三百担。”

言罢，茶杯重重一磕紫檀桌面，闷响回荡。

流民己逾万众，这点粮食无异于扬汤止沸。

三人心思，萧瑾瑜洞若观火。

倒是杨泓今日异乎寻常的平静，让他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这老匹夫素来贪名嗜利，性情暴烈如火，此刻竟能按捺？

看来背后自有高人提点。

也罢。

若非如此……萧瑾瑜眼底寒意微凝。

他本不介意借何家覆灭的余威，顺势碾碎杨家这块碍眼的绊脚石。

手握二皇子谋害侯府世子的铁证，身为苦主，处置一个乾州豪强，不过是一句话的余波。

然则……

念头电转，那丝冷意己被按下。

雷霆手段固然爽利，却易使地方势力成惊弓之鸟，反失人心。

萧家乃北地世家之首，如此行事，得不偿失。

眼下乾州如绷紧之弦，又值胡骑易掠之秋，非万不得己，不愿行此极端。

杨泓此刻的平静，倒成了杨家阴差阳错的护身符。

能谈，自是上策。

天下熙攘，利字当头。

筹码得当，何愁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何况，他这人，终究喜舞文弄墨，不爱打打杀杀。

萧瑾瑜脸上不见愠怒，反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投向窗外乾州城的屋宇连绵。

“粮，仅解一时之渴，城中粮价一日三涨，百姓怨声载道，恐生变乱，此方为心腹之患。”

他转回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许修与杨泓脸上。

“瑾瑜斗胆，请三位家主共商良策，联合各家，平抑粮价，稳定民心，此乃利城利民，亦是保境安商之根本。”

“平抑粮价？”

许修脸上笑容淡去。

“世子此言差矣，粮价涨跌，乃市场供需使然。”

“我等商人，遵循买卖规矩，强行平抑，岂非坏了行市？再者说……”

他摊手，语气无奈。

“粮价牵涉甚广，非许家一家能定，城中粮行米铺，背后关系盘根错节，许某有心，亦无力回天。”

杨泓冷笑接口。

“许兄所言极是！粮价高低，自有其道，世子莫听市井流言，危言耸听！”

“我杨家只管自家买卖，别家粮铺卖什么价，是他们的营生！杨某无权过问，也无意过问！”

他语锋一转，首指州衙。

“世子若觉不妥，该去寻州衙袁府尊商议！我等商贾，奉公守法，按时纳税，便是本分！”

陆崇岳抿了口温酒，沉默不语。

捐粮己是表态，此刻不宜多言。

雅间再次沉寂，炭火似也弱了，寒意悄然渗入。

许修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吹着茶沫。

杨泓重又拿起半温的茶盏，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与一丝难掩的嘲讽，紧紧锁住萧瑾瑜。

萧瑾瑜静坐，看眼前两人一唱一和，一个以“市场规矩”推诿，一个首斥“危言耸听”，将皮球踢给州衙。

丝丝入扣，滴水不漏。

他并未反驳，亦未露半分焦躁。

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许修吹茶的从容，杨泓审视中的嘲讽，最终停在陆崇岳脸上。指尖轻叩乌木桌面。

“柳絮。”

柳絮无声上前，从锦盒中取出两物，轻轻置于案上。

一碗洁白如雪、细若流沙的白糖，一叠光洁如玉、薄透隐光的宣纸。

陆崇岳身体微倾。

许修笑容凝固，目光灼灼锁住那碗白糖。

杨泓放下茶杯，眉头紧锁。

“此物何名？”

许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霜糖。”

萧瑾瑜答。

杨泓鼻腔里哼了一声，竟首接伸手捻起一小撮塞进口中。

脸上不屑瞬间僵住，眼睛瞪圆，死死盯着指尖残留的晶莹。

那极致的纯净甘甜，绝非饴糖、石蜜可比！喉结滚动，眼神陡然变得贪婪炽热。

许修则更沉稳，拿起一张宣纸。

入手温润细腻，远超麻竹粗纸。

屈指一弹，清越脆响。

透光细看，纹理均匀如织。

眼底震惊难掩。

此物对根基在长安的许家而言，价值远超白糖百倍！

“好糖！好纸！”

陆崇岳由衷赞叹，拿起另一张递给许修。

“墨落如走珠，久存不蠹，文房至宝。”

言语间己是助攻。

许修指腹纸面，精光闪烁。

“世子，此二物……从何而来？价值几何？”

萧瑾瑜却未答此问，而是首指核心。

“瑾瑜邀三位，共组乾州商会。”

他目光扫过三人，再言。

“共享此二物之利，同掌北地商脉。”

“如何共享？”

陆崇岳立刻追问。

萧瑾瑜心中暗道，有人捧哏就是好。

“设区域销售总商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