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归属感

陈有珍第一次走进工大传媒实验室的视听室时，手里的速写本 "啪嗒" 掉在地上。

三面墙高的书架上塞满了录像带，从 1930 年代的《火车大劫案》到刚上市的《未被饶恕》，西部片专区的标签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这简首是天堂！"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日瓦戈医生》的封面，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王建国靠在门口笑："一般作家看到图书馆可不会这么激动。"

"我第一次进大学图书馆，就被旧书的霉味勾住了。" 陈有珍把《火车大劫案》的录像带抱在怀里，"但电影不一样，西部片里的风沙声，跟我爷爷讲的西北故事一个味儿。"

她很快在放映机前坐下，黑白画面亮起时，整个人都陷进了皮质座椅。

当看到火车劫匪跳上车厢的镜头，她突然坐首身子，在速写本上飞快记录："1930 年代西北马匪，蒸汽火车抢劫场景可参考此处动作设计。"

王建国悄悄退了出去。这场景让他想起李振秀调试引擎时的专注 —— 陈有珍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把西部片的枪战火拼，翻译成《铁血齿轮》的蒸汽朋克语法。

接下来的一周，陈有珍像颗钉子钉在视听室和图书馆之间。

她把《 Shane》里牧场主的马车，改成了蒸汽驱动的商队；将《正午》中警长的孤独，揉进了张健追捕叛徒的支线。在泛黄的《西北军阀史》里，她发现 1934 年马家军曾用佛像头加固装甲车，立刻在设定图上给 "铁穹" 要塞焊上了半尊飞天浮雕。

"你这哪是写剧本，分明是在拼拼图。" 温晓晶凑过来看她的笔记，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关山飞渡》的驿站布局，旁边写着 "可改造成蒸汽补给站"。

陈有珍抬头时，眼圈有点红："我以前总觉得写小说就得像《百年孤独》那样拗句子，现在才知道，把爷爷讲的土匪故事焊进游戏里，一样带劲。"

让她真正找到归属感的，是那个二手打字机。

吴忠泽像变戏法似的掀开桌布时，老式按键上的梅花刻痕还清晰可见。

"建国跑了三家旧货市场，" 温晓晶递过新换的墨带，"说你敲键盘时总念叨 ' 还是打字机有手感 '。"

陈有珍的手指落在按键上，"嗒" 的一声，纸上出现清晰的 "张健" 二字。

机械杠杆的咔哒声里，她想起在文学社团被批 "缺乏深度" 的日子 —— 那时她强迫自己写意识流，却连爷爷的齿轮都画不明白。

现在，当她在剧本里写下 "蒸汽马灯摔碎时，齿轮滚进沙堆"，温晓晶立刻画出了带裂纹的玻璃罩，李振秀则算出了齿轮滚动的物理参数。

"这就是团队合作。" 王建国在白板上画下流程图，"你负责让玩家哭，温晓晶让他们看哭，李振秀让哭的时候引擎别崩。"

制作会议上，陈有珍第一次提出把敦煌石窟改成战场。"1936 年有支抗日游击队藏在那儿，" 她展开手绘地图，"玩家可以在佛像背光里躲子弹，打碎壁画会露出后面的蒸汽管道。"

李振秀突然敲了敲键盘："壁画材质... 需分层渲染... 子弹击穿有粉尘效果。" 温晓晶则在佛像手掌上画了个齿轮机关："按下去能启动隐藏通道。"

王建国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宣布暂停物理引擎开发。

"先做动画原型，" 他指着张健的 3D 模型，"得看看咱们想的这些，玩家玩起来到底爽不爽。"

李振秀推了推眼镜，键盘声陡然加快。三天后，当陈有珍在原型里操控张健爬上蒸汽火车时，发现角色攀爬的每个动作，都和她剧本里写的 "护目镜滑落三次" 严丝合缝。

"你怎么知道我想让他摸三次护目镜？" 她惊讶地抬头。

"剧本里... 第七页第三段..." 李振秀的耳朵有点红，"说他紧张时... 会重复这个动作。"

那个周末，陈有珍在打字机上完成了第一章剧本。

最后一行写着："张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蒸汽火车的汽笛声里，他看见远处戈壁上，有枚齿轮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 那是独立军叛徒掉落的徽章。"

温晓晶凑过来看，突然在句末画了个小齿轮："这可以做成收集品，玩家找到就能解锁隐藏剧情。" 李振秀则调出引擎数据："齿轮反光... 用菲涅尔效应... 更真实。"

陈有珍看着他们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当年我们在兵工厂焊装甲，偷偷在钢板里藏梅花，是想让后人知道，我们没当孬种。"

现在，她把这些梅花刻痕，全藏进了张健的步枪雕花、"铁穹" 的装甲缝，还有每个爆炸场景的齿轮碎片里。

深夜离开社团时，她发现打字机旁多了个齿轮摆件 —— 和她爷爷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

王建国靠在门口笑："温晓晶在旧货市场淘的，说你敲字时，齿轮会跟着节奏晃。"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陈有珍的速写本上。

最新一页画着张健站在敦煌石窟顶，背后是漫天蒸汽，手里攥着枚刻着梅花的齿轮。

旁边写着："1937 年冬，西北的风穿过他的护目镜，张健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赏金更重要 —— 比如让后人看见，那些藏在蒸汽里的血与骨。"

远处传来李振秀调试引擎的键盘声，温晓晶在给飞天浮雕上色，王建国正在剪辑原型演示视频。

陈有珍摸了摸打字机上的梅花刻痕，第一次觉得，自己写的故事不再是飘在纸上的文字，而是像蒸汽管道一样，真正接入了这个世界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