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章 药香染情骨

暮色如墨，将最后一缕天光浸染成琥珀色。

紫檀雕花榻上，谢清玄倚着靠枕，苍白的指节捏着帕子掩住唇，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震得檀木床柱都在轻颤。

几日前的一场雨让他染了风寒，此刻月白中衣被冷汗浸透，松垮的领口下，半截锁骨在烛火摇曳中若隐若现，像是雪地里折断的梅枝，美得脆弱又惊心。

“大人，该喝药了。”

书童捧着青瓷药碗，连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惊碎了这一室的静谧。

苦涩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混着暮色，更添几分萧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环佩叮当的脆响，朱漆门"砰"地被踹开。

箫楚楚拎着食盒大步跨进来，石榴红撒金裙裾如火焰般扫过门槛，发间金累丝嵌宝蝶恋花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晃得满室生辉。

“本宫亲手熬的雪梨川贝羹。”

她径首在榻边坐下，鎏金护甲轻巧地揭开食盒，清甜的香气瞬间冲破药味的沉闷。

“谢大人是要自己喝，还是本宫喂你？”

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谢清玄强撑着身子往床角缩了缩，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怒色：“公主擅闯臣的寝居，可知何为礼义廉耻？”

“礼义廉耻能当药引么？”

箫楚楚突然伸手，握住他正要掀锦被的手。指尖的金箔花钿轻轻刮过他腕间凸起的青筋，触感微凉。

她凑近了些，身上的脂粉香混着雪梨羹的甜，扑面而来。

“前日太医院说大人感染风寒，本宫可是在佛堂抄了三宿《药师经》。”

说到这儿，她忽然压低声音，眼波流转间尽是狡黠。

“可惜抄到'身如琉璃内外明澈'这句，满脑子都是谢大人沐浴时的...”

“住口！”

谢清玄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白玉似的耳尖瞬间泛起血色，苍白的面容也染上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门外传来书童落荒而逃的脚步声，青瓷药碗在矮几上轻轻晃动，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面容。

箫楚楚却笑得眉眼弯弯，舀起一勺雪梨羹，递到他唇边：“谢大人这般容易害羞，可怎么好？良药苦口，可这羹汤，却是甜的。”

她的目光灼灼，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就当是还本宫抄经的情分，喝一口？”

谢清玄别过头不去看她，箫楚楚将青瓷碗托在掌心，鎏金护甲磕出清越声响：“生气了？那本宫赔罪便是。”

金丝绦缠着的指尖捏起银匙，深褐药汁在匙面泛起涟漪，映得烛火都碎成点点金斑。

“大人可知民间有个偏方？汤药吹七下，病气散得快。”

她垂眸轻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白雾掠过药面，烛火将那团氤氲染成流动的金箔。

谢清玄别过脸去，喉结却在烛光下不受控地滚动：“臣自己来。”

“怕烫？”

箫楚楚突然含住银匙，嫣红唇瓣贴着匙沿缓缓抽离，银丝顺着匙面垂落，在烛火中拉出一道晶亮的线。

她将沾着口脂的银匙递到他唇边，茉莉香混着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这样可凉些？”

青瓷碗突然被掀翻，药汁如墨泼洒在月白床褥上。

谢清玄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碾碎骨头：“公主平日便是这般给面首喂药的？”

他眼底翻涌的暗红混着病态的苍白，像暴雨前翻卷的云。

“面首可没福气喝本宫吹过的药。”

箫楚楚顺势跌进他怀里，鎏金臂钏勾住他散开的衣带，环佩叮当声惊得梁间栖雀振翅。

她指尖蘸了榻上的药汁，顺着他紧绷的喉结往下游走。

“不过谢大人若想当本宫第一个面首...”

染着丹蔻的指甲停在锁骨凹陷处，梨涡盛满狡黠。

“本宫特许你用这个位置...”温热的药汁顺着肌理纹路蜿蜒。

“盛我的胭脂。”

谢清玄猛地扣住她后颈，两人鼻尖相抵时，能听见彼此紊乱的心跳。

他咬牙切齿的气息喷在她唇上：“箫楚楚，你当真不知...”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将未说完的话碾成碎末。

谢清玄突然扣住箫楚楚作乱的手腕，将她的手背狠狠按进绣着缠枝莲的软枕。

乌发如墨瀑倾泻，扫过她颈侧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臣最后问一次，公主走不走？”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不走又如何？”

箫楚楚仰起脸，忽然伸出舌尖，轻轻舔过他指尖残留的药渍。

苦涩的药味混着她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炸开。

烛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跳跃的火光中，她清楚看见他瞳孔猛地收缩，如同平静深潭坠入火星，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药香突然变得浓烈呛人，谢清玄猛地扯过锦被，将她整个人裹成动弹不得的蚕蛹。

“明日臣会奏请圣上将公主禁足。”

他翻身下榻的动作太急，带翻了矮几，剩下的半碗药“哗啦”泼在她石榴红裙摆上，深褐的药汁在金线绣的牡丹上洇开，像极了未干的血迹。

“谢清玄！”

被裹在锦被里的箫楚楚拼命挣扎，终于露出涨红的脸蛋。

“你以为推开了我，就能推开自己的心？”

她盯着他背在身后整理衣襟的手，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方才你的心跳声早就出卖了你!”

正在系衣带的手指骤然僵住。谢清玄站在烛影里，月白中衣的后襟还留着她方才抓出的凌乱褶皱，如同被揉碎的月光。

“明日臣会派人送十匹云锦到公主府，权当赔这身衣裳。”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却藏不住尾音的微微发颤。

“谁要你的破布！”

箫楚楚气得抓起摔碎的药碗残片掷过去。

锋利的瓷片擦着他颈侧飞过，"噗"地钉在门框上，在木头上留下一道狰狞的白痕。

她赤着脚跳下榻，绣鞋早在方才的纠缠中不知去向，发间金步摇歪歪斜斜地晃着，倒像是她此刻凌乱的心绪。

“谢清玄你给我转过来！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从未动心吗？”

回应她的，只有重重关上的房门。谢清玄几乎是落荒而逃，疾步穿过雨打芭蕉的回廊。

首到躲进书房，他才敢抬手触碰颈侧被瓷片划伤的伤口。血珠渗出来，落在指尖竟比案头的朱砂还要艳丽。

鬼使神差地，他将沾血的手指贴近唇边，突然想起方才这里还残留着她舌尖的温度。

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侍女惊慌的呼喊：“公主仔细伤着手！”

谢清玄望着窗外被惊飞的夜莺，突然抓起案头的《礼记》，将带血的手指狠狠按在扉页上。

“克己复礼”西个墨迹未干的字，渐渐被血晕染开，化作一朵狰狞的红梅，像是对他所有克制与挣扎的无情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