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章 墨染绯香

戌时三刻的梆子声惊飞檐下宿鸟，谢清玄踮着脚尖立在木梯顶端，指腹拂过《永乐大典》烫金书脊。

暮春的晚风裹着槐花甜香穿堂而入，腰间玉佩撞出清越声响，却盖不住回廊深处由远及近的环佩叮当。

鎏金宫灯的光晕漫过雕花门槛，桃红色罗裙如绽开的云霞，扫过积着薄尘的青砖。

箫楚楚倚着门框轻笑，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晃：“谢大人好勤勉。”

檀木食盒重重落在《太平御览》书堆上，惊起细小的墨尘。

“本宫新得了坛波斯葡萄酒...”

“藏书阁禁饮酒。”

谢清玄攥着楠木书匣后退半步，却避不开扑面而来的甜腻酒香。

琉璃盏中暗红酒液晃出涟漪，倒映着少女指尖灵巧解开珍珠披帛的模样。

茜色抹胸上金线绣的并蒂莲，随着她轻浅的呼吸若隐若现。

箫楚楚突然欺身上前，发间九凤金步摇垂落的珍珠扫过他执笔的手背：“谢大人可知《洞冥记》放在何处？”

带着葡萄甜香的酒气萦绕在耳畔。

“就是记载'武帝与李夫人共浴兰汤'那卷...”

“公主慎言！”

谢清玄背脊撞上身后书架，泛黄的竹简如急雨般坠落。

三月前护城河画舫里的闲言碎语突然刺痛耳膜——永乐公主在汤泉宫与面首嬉戏，温泉水映着雪肌的模样，被传得绘声绘色。

箫楚楚趁机将琉璃盏抵住他紧绷的唇角，殷红酒液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进衣领：“大人慌什么？”

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剧烈跳动的喉结，惊雷突然炸响在天际，春雨如注，瞬间浇灭廊下摇曳的灯笼。

“大人莫不是想歪了？”

黑暗中，少女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泛红的耳尖，带着得逞的笑意。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漫过万字棂心窗，谢清玄的指尖刚触到腰间火折子，耳畔突然掠过金器破空的锐响。

束发玉冠应声而坠，箫楚楚的鎏金步摇簪尾的鸽血红宝石在幽暗中泛着妖冶的光。

“本宫最怕黑。”

带着夜合花甜香的温软身躯突然贴上他后背，谢清玄被重重压倒在满地书卷上。

后脑撞上《贞观政要》坚硬的书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炸开金星，却清晰地感受到胸前传来的柔软压迫，随着少女急促的呼吸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心跳。

“松手！”

他反手扣住箫楚楚的手腕，却听见刺啦一声裂帛响。

孔雀补子的官服前襟被生生撕开，春寒顺着的胸膛灌入骨髓，而紧贴着他的娇躯却烫得惊人，仿佛一团随时要将他吞噬的火焰。

箫楚楚的膝盖抵在他腿间，染着丹蔻的指尖顺着他紧绷的腹肌缓缓下滑：“原来谢大人的身材是如此...”

尾音被吞没在骤然逼近的呼吸里。谢清玄瞳孔骤缩，少女嫣红的唇瓣近在咫尺，温热的吐息拂过他发烫的脸颊。

“谢大人的腰可比女子勾人。”

带着狡黠笑意的声音在耳畔炸开，谢清玄猛地翻身将人反压在地。

满地书页在身下哗哗作响，他单手钳住她纤细的双腕，重重按在《齐民要术》的羊皮封面上，另一只手死死撑在堆叠的《水经注》之间。

月光从纠缠的衣袂间漏下来，照亮箫楚楚眼中闪烁的水光。

她仰起脸，红唇勾起蛊惑的弧度：“谢大人这是要以下犯上？”

突然抬高的腰肢隔着轻薄的纱裙磨蹭着他紧绷的大腿。

“本宫等着呢...”

轰隆雷鸣炸响天际，谢清玄额角青筋突突首跳。

三个月前朱雀街上的画面突然刺痛他的双眼——箫楚楚倚在俊美乐师怀中，那人敞开的衣襟下露出大片肌肤，与眼前的场景重叠。

嫉妒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疼得眼眶发烫。

“公主在别苑也是这般...”

谢清玄的指尖深深掐进她纤细的腕骨，檀木书架在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把男人按在书卷上？”

话一出口他便僵住，酸涩的尾音在喉间打转，慌忙要松开手，却被箫楚楚反扣住虎口。

少女突然仰头轻笑，足尖灵巧地勾住他散落的玉带，金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谢大人这是...吃醋了？”

温热的舌尖突然扫过他剧烈跳动的喉结。

“你若是肯做本宫驸马...”

“痴心妄想！”

谢清玄猛地起身，撕裂的官服下摆却被箫楚楚踩在绣鞋下。

他踉跄着撞翻檀木案几，琉璃盏坠地的脆响惊飞梁间燕雀。

暗红的葡萄酒在青砖上蜿蜒，像极了婚宴时泼洒的合卺酒，在月光下泛着光泽。

烛火突然亮起，箫楚楚举着半截红烛从阴影中转出。

跳动的火光将她松垮的茜色抹胸染成血色，烛泪顺着倾斜的烛身滴在锁骨凹陷处，凝成一颗殷红的"痣"：“大人跑什么？”

她踩着满地狼藉逼近，绣鞋碾碎竹简发出沙沙声响。

“你明明动了情...”

“臣对公主只有厌恶。”

谢清玄抓过案头《礼记》挡在胸前，泛黄纸页上“非礼勿动”的朱砂批注刺得他眼眶发烫。

窗外雨势渐歇，琉璃屏风映出他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歪斜的发冠、敞开的衣襟，还有面颊上未褪的潮红，哪还有半点清贵学士的风范。

突然，烛火被一口吹灭。黑暗中，箫楚楚柔软的唇准确无误地贴上他颤抖的唇角。

这个吻裹挟着葡萄酒的甘冽与血腥气，谢清玄在本能地推拒时尝到铁锈味，分不清是自己咬破了她，还是她咬穿了自己的唇。

的触感混着凌乱的呼吸，在藏书阁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人困在与克制的漩涡中。

“谢清玄你听好。”

箫楚楚滚烫的泪珠砸在他锁骨，带着哭腔的喘息混着酒气扑进耳畔。

“本宫只要你…”

话音未落便被谢清玄猛地推开，她踉跄着撞上书案，散落的竹简簌簌掉落。

“殿下莫要再纠缠臣。”

谢清玄攥着破碎的衣襟转身，撕裂的绸缎在指间发出细碎声响。

春寒裹挟着雨丝钻进单薄中衣，却不及心口泛起的寒意。

他发冠歪斜，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奔出藏书阁时带倒了青铜灯架，烛火在雨幕中瞬间熄灭。

跑过月华门时，守夜侍卫的灯笼骤然照亮他的身影。

暖黄光晕下，颈间鲜红的唇印如红梅绽放，与湿透的月白中衣形成刺目对比。

侍卫慌忙低头，却仍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在雨夜里越传越远。

雨滴砸在脸上生疼，谢清玄却觉得心口更疼。

方才推搡的瞬间，他分明瞥见箫楚楚腰间晃动的玉佩——羊脂玉温润如初，正是自己去年中秋在御花园遗失的贴身之物。

那时他弯腰拾起她遗落的并蒂莲耳珰，鬼使神差地将那抹茜色收进香囊，藏在《礼记》书页间。

雨幕中，他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望着积水里破碎的倒影，谢清玄抬手抚上颈间的吻痕，又想起她腰间晃动的玉佩。

原来那些刻意的纠缠、放肆的挑逗，都藏着比琉璃盏中红酒更浓烈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