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 章 赐婚

翌日清晨，晨光如碎金般洒落，将椒房殿的十二扇琉璃窗染成一片瑰丽。

鎏金博山炉中，袅袅青烟缓缓升腾，宛如灵动的游龙，在殿内萦绕不绝。

萧楚楚跪坐在绣着凤穿牡丹的织锦坐垫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青玉案边缘，心中思绪万千。

皇后纤手轻抬，执起錾花银壶，动作优雅地为萧楚楚添茶。

碧螺春的清香与殿中苏合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不自觉地眼睫发沉，生出几分慵懒之意。

“昨儿琼林宴上...”

皇后尾指戴着的翡翠护甲轻轻叩击盏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宛如动听的音符。

“可遇见合眼缘的公子？”

萧楚楚的目光落在茶汤之上，望着那晃动的倒影。

茶汤表面的浮沫渐渐聚成谢清玄抚琴时的侧脸，那袭月白衣袂在碧色茶汤里漾开层层涟漪，如梦似幻。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昨日琼林宴上的场景，谢清玄优雅抚琴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

忽然，萧楚楚将茶盏重重一放，溅出的水珠在青玉案上画出半朵莲花，仿佛是她内心激荡情绪的写照。

“母后！”

少女的脸庞瞬间泛起绯红，如同春日里娇艳的桃花。

她羞涩地扑进皇后怀里，发间鎏金点翠步摇的垂珠轻轻扫过凤袍上的翟纹，发出细微的声响。

“儿臣...儿臣确有心仪之人！”

她的声音轻柔而又带着几分激动，将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倾诉而出。

皇后指尖的翡翠护甲停在少女发间，动作轻柔而又充满慈爱。

透过茜色珠帘，晨光为谢清玄昨日跪拜时的画面镀上一层金边。

记忆中的那一幕清晰浮现：那青年行礼时背脊笔首如松，身姿挺拔而优雅，月白锦袍上的银线暗纹随着他的动作流转，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似银河倾泻在琼林宴的琉璃灯影里，如梦如幻。

“可是谢太常寺丞家的公子？”

皇后捻着佛珠，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轻笑，眼神中满是慈爱与调侃。

“本宫记得他献琴时，连你三哥都赞了句‘皎皎如月’。”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打趣，似乎早己看透女儿的心思。

萧楚楚猛地抬头，发间金累丝蝴蝶簪微微晃动，仿佛振翅欲飞。

“母后怎知...”

话到一半，她突然醒悟过来，耳尖红得似要滴血。

“您、您早派人盯着宴席了！”

她嗔怪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娇憨，心中却也明白，母后的关心与疼爱从未缺席。

鎏金自鸣钟悠悠敲响十下，清脆的声响在椒房殿内回荡。

掌事女官手捧朱漆描金册款步而入，册页翻开时，细密的字迹如群蚁排衙。

皇后执起狼毫笔，墨色在“谢清玄”三字旁晕染开来：祖籍江陵，父谢明远任太常寺丞，嫡长子，年二十，师从鸿儒顾淮之...

“谢家虽非钟鸣鼎食之家，倒是清贵得很。”

皇后将名册推向女儿，凤目掠过"祖训不淫"西字时微微蹙起。

殿外的风卷着玉兰花香扑进来，却吹不散她眉间若有若无的忧虑。

“只是这谢公子...”

“母后！”

萧楚楚突然握住皇后执笔的手，力道之大让朱砂墨在雪浪纸上洇出红痕。

她眼底燃着灼灼火焰，窗外的桃花映得她双颊绯红，比凤冠上的东珠还要明亮。

“儿臣只要他！就像...就像永嘉姑母当年非要嫁新科状元那样！”

日光渐渐移过蟠龙柱，萧楚楚伏在皇后膝头，发丝如瀑散落。

鎏金护甲轻柔梳理着她的青丝，茉莉香与龙涎香交织成温柔的网。

“当年你姑母大婚...”

皇后指尖拂过少女微颤的睫毛，仿佛触碰着最珍贵的宝物。

“三百匹红绡从朱雀门铺到沈府，先帝特赐的合卺杯上嵌着南海明珠。”

她忽然轻笑，凤眼中满是疼爱。

“本宫的楚楚，当得起比这更盛大的婚礼。”

萧楚楚攥紧皇后袖口的金凤纹，声音闷在锦绣堆里：“儿臣不要明珠红绡，只要...”

她猛地仰起脸，泪珠悬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只要他肯在合婚庚帖上落笔。”

那滴未落的泪，恰似她悬在心头的忐忑与期待。

暮色染红窗棂时，尚宫局抬来十二箱新制云锦。萧楚楚指尖抚过月白色缎面上银线绣的鹤纹，突然抽出金簪划破指尖。

血珠坠在鹤眼处，瞬间染出两点朱砂红，宛如点睛之笔。

“送去谢府。”

她将染血的云锦塞进鎏金匣，声音冷艳而坚决。

“就说...说是本宫赏给探花郎誊写经卷用的。”

与此同时，谢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谢清玄盯着锦匣中带血的云锦，鹤眼处的殷红在烛光下仿佛活物般跳动。

恍惚间，琼林宴上那双含笑的杏眼又浮现在眼前。

他猛地合上匣盖，却见缝隙间夹着片金箔——正是公主昨日遗落在琴台的步摇缠枝纹。

烛光将金箔的纹路投在墙上，如同蜿蜒的情丝，将他的心紧紧缠绕。

谢清玄命人将云锦放置在库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七日后，紫宸殿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晃，惊起三两只白鸽。

谢明远踏入殿门时，龙涎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熏得他眼眶发涩。

青玉砖沁着寒意，隔着官袍都能感受到那股凉意，他的膝盖重重磕在砖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绯色官袍的褶皱在地面铺开，宛如一潭死水。

皇帝端坐在蟠龙金椅上，朱笔在赐婚诏书上悬停，笔尖凝着的朱砂欲滴未滴，在明黄的宣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殿内寂静得可怕，只有烛芯爆裂的声响偶尔打破这份死寂。

紫宸殿的蟠龙金柱映着晨光，谢明远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绯色朝服后背己洇出汗渍。

皇帝执起和田玉镇纸轻叩案几，每一声都似敲在谢家满门荣辱之上。

“谢卿可知永乐乃朕掌上明珠？”

九龙冕旒后的目光如利剑出鞘。

“令郎风姿卓绝，与楚楚正是良配。”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谢明远浑身一震，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玉砖上，转瞬便没了痕迹。

他以额触地，声音颤抖：“微臣惶恐。能得公主垂青，实乃谢氏满门荣耀。只是......”

喉间像是哽着一团棉絮，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

“只是婚姻乃大事，须与犬子商议才能再下定夺……”话一出口，殿内温度骤降。

谢明远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如芒在背，仿佛要将他看穿。

他死死盯着青砖缝隙里的苔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皇帝沉默良久，终于将朱笔搁回青玉笔山，笔与笔山相撞的轻响，在谢明远听来却似惊雷。

“也罢，朕便给你三日。”

皇帝挥了挥衣袖，龙袍上的金线蟠龙随着动作张牙舞爪。

“三日之后，朕要你的答复。”

“微臣遵命。”

谢明远叩首起身，起身时双腿发麻险些跌倒。退出紫宸殿的那一刻，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