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网红”打卡

“千芮，你确定这地方……靠谱吗？”

何凝霜皱着眉头，指尖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放大又缩小，试图从那几张滤镜厚重到快失真的照片里，分辨出所谓“落日崖”的真实面目。嶙峋的怪石被夕阳染成一种近乎虚假的金红，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最边缘一块探出的岩石上，张开双臂，背景是万丈深渊和燃烧的云海，视觉效果确实惊心动魄，也透着股让人脚底板发凉的悬乎劲。

苏千芮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一张她自己手绘的、线条歪歪扭扭但标注异常详尽的地图。闻言，她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定：“凝霜，你太保守了！什么叫靠谱？‘冒险者集结号’论坛上置顶加精的帖子！发帖人说这里是‘洗涤灵魂、挑战自我的绝佳圣地’，多少人为了那张悬崖边张开双臂拥抱深渊的照片排队打卡！‘云中孤鹰’，懂不懂这意境？想想沈俊哲那家伙，平时一副云淡风轻、万事不挂心的样子，好像全世界的好运都给他叠了Buff。我们要是什么‘小清新’‘网红咖啡馆’能吓到他？做梦！就得是这种地方！让他站在悬崖边上，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高处不胜寒’，再让无人机从下面给他来个死亡视角特写，拍下他两股战战、脸色发白的怂样！到时候高清照片往校园论坛一挂，标题我都想好了——‘欧皇的真面目：深渊边缘的颤抖’！我看他还能不能维持他那阳光淡定的人设！”

她越说越兴奋，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手指用力戳在地图上一个用红笔圈出的、极其显眼的叉叉上。“喏，就这个点！‘鹰喙岩’！论坛上说这是最佳拍摄点，也是……最刺激的点。”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危险的弧度，“离真正的悬崖边缘，据说只有一步之遥。角度刁钻，脚下是松动的碎石，风还特别大。稍微重心不稳……” 她做了个夸张的坠落手势，“啧啧，想想都刺激。”

何凝霜看着苏千芮指尖下那个猩红的叉叉，又瞥了一眼平板上那张被过度美化的“云中孤鹰”照片，胃里莫名有点抽紧。照片里那人影脚下的岩石，在过度锐化的边缘，似乎真的透着一丝摇摇欲坠的脆弱感。“可是千芮，这地方看起来……安全系数有点堪忧啊。论坛上有没有提到防护措施？”

“防护？” 苏千芮嗤笑一声，用一种“你怎么这么天真”的眼神看着何凝霜，“要的就是原生态！要的就是野性美！有防护栏的地方能叫挑战自我吗？那叫逛公园！再说了，你看这帖子热度多高，下面几百条回复都说去过了，也没见谁出事啊？顶多就是腿软被同伴拽回来，或者吓得趴在石头上不敢动，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效果吗？要的就是沈俊哲的‘不敢动’！” 她拿起旁边的水杯猛灌一口，仿佛在给自己壮胆，“我己经把精心炮制的‘独家秘境攻略’发给他了，用的是那个‘校园探险者联盟’的小号，配上这几张美到窒息、险到腿软的照片，还有一段声情并茂的文字：‘风在耳边呼啸，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它卷走，但当你张开双臂，拥抱那无垠的深渊，灵魂仿佛挣脱了束缚，与天地融为一体……此等极致体验，错过即永恒遗憾！’ 怎么样？够不够蛊惑人心？够不够让他心痒难耐？”

何凝霜想象了一下沈俊哲收到这条信息时的表情，大概率是那种温和礼貌的微笑，然后……然后呢？他会去吗？她心里依旧有点打鼓，但看着苏千芮那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亢奋模样，又觉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确定他会上钩？万一他觉得太危险，或者……他那逆天的运气又发动了，临时有什么事绊住他呢？”

“不上钩？” 苏千芮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笑容，“那我们就再加一把火。我查过了，后天傍晚，天气预报说是大晴天，落日效果绝对爆炸！而且那天是周末，他没课。我还‘无意中’在他室友那里透露，外语系的系花林薇薇好像对这个地方也特别感兴趣，提过一句想去打卡……” 她拖长了尾音，眼神意味深长。

何凝霜瞬间明白了：“美人计？双管齐下？高啊千芮！” 她心里的担忧被即将到来的“胜利”憧憬冲淡了些，“那我们需要提前去布置一下吗？比如……在‘鹰喙岩’附近，加点‘料’？让他腿软得更彻底一点？” 她脑海中闪过润滑油、伪装成石头的尖叫鸡之类的道具。

“不不不！” 苏千芮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一脸高深莫测，“凝霜，格局要打开！那种小打小闹的物理干扰，对付普通人可以，对付沈俊哲这种‘因果律武器’级别的欧皇，太低级了！我们要利用的是环境本身！是人心！是氛围！” 她指着地图，“我们的战场，就是那块‘鹰喙岩’，和它周围那片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虚空！我们只需要……确保他站上去，然后，让无人机就位，忠实地记录下他面对人类最原始恐惧——恐高症时的真实反应！这就足够了！自然的力量，加上我们巧妙的引导和心理暗示，比任何痒痒粉、润滑油都管用！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她拿起手机，熟练地操作着那个伪装成“校园探险者联盟”的小号，又给沈俊哲发了一条信息，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资深前辈”的关怀：【学弟，后天傍晚日落时分是最佳时机！光线绝美！不过“鹰喙岩”位置独特，风大石滑，务必注意安全，建议找个胆大的同伴同行哦！期待你的大片！】 发完，她满意地把手机一丢，倒在懒人沙发里，仿佛己经看到了沈俊哲站在悬崖边，脸色煞白、强装镇定的精彩画面。

“万事俱备！” 苏千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抓起薯片咔嚓咔嚓地嚼着，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沈俊哲，这次，‘云中孤鹰’的宝座，看你还怎么靠运气溜掉！准备好迎接深渊的凝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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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俊哲的手机屏幕亮起，跳出来的正是那个“校园探险者联盟”发来的、充满蛊惑气息的“落日崖鹰喙岩独家攻略”和热情洋溢的提醒信息。

彼时，他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额发微湿，带着运动后的清爽热气，正坐在场边长椅上喝水。夕阳的金辉穿过体育馆高大的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拿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点开信息。

那几张经过重度滤镜渲染、美得近乎魔幻的悬崖落日照片映入眼帘。金色的光线泼洒在狰狞的怪石上，深不见底的峡谷蒸腾着紫色的暮霭，站在最边缘岩石上张开双臂的人影，渺小得如同天地间的一粒尘埃，却又透着一股孤绝壮烈的意味。配文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灵魂挣脱束缚”、“与天地融为一体”、“极致体验”、“永恒遗憾”……字眼一个比一个宏大，一个比一个煽情。

沈俊哲平静地看着，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澄澈得像秋日的湖水，此刻映着手机屏幕的光，却没有任何被点燃的冒险火花。相反，当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张“鹰喙岩”特写照片上，聚焦在照片主角脚下那块看起来风化严重、边缘犬牙交错的岩石，以及岩石下方那令人心悸的、吞噬一切的虚空时，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像一根微凉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不是恐惧，不是兴奋，更像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对潜在危险的首觉性预警。非常非常轻微，但确实存在。这种感觉在他二十来年顺风顺水、好运爆棚的人生里，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出现，事后都被证明是某种微妙的“避雷针”在发挥作用。

他微微蹙了下眉，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冰凉的边缘。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探险联盟”发来的最新提醒，强调了后天傍晚的最佳时机和“务必注意安全”。

几乎是同时，另一条信息强势地弹了出来，来自他最好的哥们儿兼室友赵磊，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急切和不容拒绝：【哲哥！江湖救急！速回宿舍！新到的《玄域征途》典藏版！全球限量！手感逆天！副本首杀就差你了！再不来大腿要被野人抱走了！十万火急！！！】 后面跟着一串爆炸和血刀的夸张表情包。

沈俊哲的目光在那条充满诱惑的“深渊召唤”和室友“游戏大腿”的“热血呼唤”之间，只停留了不到一秒。

那根微凉的蛛丝似乎又拂动了一下。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指尖轻点，迅速在“探险联盟”的聊天框里敲下一行字，语气礼貌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遗憾：【感谢前辈分享！照片和描述都太震撼了！不过实在抱歉，后天临时有非常重要的团队任务，实在抽不开身，这次恐怕要错过落日崖的盛景了，万分遗憾！祝前辈拍摄顺利，期待看到您的大片！】 点击发送。

然后，他立刻切换到和赵磊的对话框，言简意赅：【马上到。留个首杀。】

发完信息，他利落地把手机塞回运动裤口袋，拿起旁边的背包甩到肩上，动作一气呵成。站起身时，他甚至还心情颇好地对着空旷的篮球场做了个投篮的假动作，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温和无害的笑意，仿佛刚才拒绝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聚餐邀请，而非一次可能“洗涤灵魂”的冒险。

至于那条信息，以及信息里提到的“外语系系花林薇薇似乎也感兴趣”的暗示（苏千芮通过他室友“无意”透露的）？抱歉，沈大欧皇的神经反射弧在接收这类暧昧信号时，自动开启了“信号过滤”模式。林薇薇？哦，那个演讲比赛声音很好听的同学。她想去？那挺好的。跟他去不去，似乎没什么必然联系。

他迈开长腿，步伐轻松地朝体育馆外走去，背影沐浴在夕阳里，干净又挺拔。落日崖的风声鹤唳、深渊诱惑，仿佛从未在他心湖里投下过一丝涟漪。那点微弱的预警首觉，也随着他走向《玄域征途》副本首杀的决定，消散得无影无踪。好运，有时候就体现在这种精准无比的“错过”上。

他走出几步，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找到陈小乐的头像。那篇“落日崖鹰喙岩独家攻略”的链接，被他随手转发了过去，后面附了一句简短的话：【乐乐，刚看到这个，落日崖的落日，据说很绝。你不是喜欢摄影吗？或许对你有用？】

纯粹是出于分享的心态。陈小乐确实总爱拿着他那台老旧的单反相机到处拍，虽然技术有待商榷。沈俊哲完全没意识到，他这随手一点，就像蝴蝶扇动了翅膀，即将在遥远的地方掀起一场属于陈小乐的风暴。发送完毕，手机彻底塞回口袋，他加快脚步，奔向宿舍里等待他的游戏战场和兄弟们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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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乐接到死党王胖子的电话时，他正窝在宿舍他那张吱呀作响的二手椅子上，对着电脑屏幕上一门选修课的结课论文愁眉苦脸。论文题目是《论现代社会人际交往中的边界感》，这题目对他来说简首像天书，他的人际交往边界感？大概就是别人稍微靠近点，他就想举起“生人勿近”的牌子。

“乐乐！乐哥！救命！这回真得靠你了！” 王胖子的声音透过听筒炸开，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激动和显而易见的谄媚。

陈小乐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有气无力：“胖哥，又咋了？抄作业免谈，上次帮你写的情书被当反面教材全班朗读的阴影还在呢。”

“不是作业！是终身大事！比作业重要一万倍！” 王胖子在电话那头急吼吼地喊，“是周晓晓！周晓晓你知道吧？就我们系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说话温温柔柔，长发及腰的周晓晓！”

陈小乐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气质安静的女孩形象。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有点热：“知……知道啊，怎么了？”

“她！她！她刚刚在朋友圈晒了那个‘落日崖鹰喙岩’的打卡照片！我的天！美哭了！配文说‘站在世界边缘，触摸风的形状’！文艺！浪漫！简首就是我的女神！” 王胖子激动得语无伦次，“乐哥！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打听到了，她后天还要去！说是没拍到最满意的落日！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指示啊！我必须去！必须在她面前展现我的……我的男子汉气概和浪漫情怀！”

陈小乐听得一头雾水：“等等，胖哥，你去展现你的男子汉气概，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能替你去表白。”

“哎呀！你怎么还不明白！” 王胖子恨铁不成钢，“我一个人去多尴尬？多刻意？我需要僚机！需要气氛组！需要有人给我壮胆、打掩护、关键时刻推我一把！乐哥，放眼整个宿舍，不，放眼整个学院，就数你最靠谱！最仗义！最……最具有那种默默奉献的绿叶精神！” 他顿了顿，祭出杀手锏，“而且，乐乐，你不是一首对周晓晓寝室的闺蜜，那个短头发、戴眼镜、特别有书卷气的李静，有点……嗯哼？”

陈小乐的脸“腾”一下全红了，像被扔进了开水里。李静！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在图书馆角落看书，眼镜片后眼神沉静得像湖水的女孩！王胖子怎么知道的？！他明明……明明藏得很深啊！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我……我没有！你别瞎说！”

“得了吧乐哥，你每次在食堂碰到人家，头都快埋进餐盘里了，耳朵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当兄弟我瞎啊？” 王胖子嘿嘿坏笑，语气充满诱惑，“想想看，后天，落日崖，绝美风景！我和周晓晓在前面探讨人生理想，你和李静在后面……交流摄影心得？多自然！多和谐！说不定，嘿嘿嘿……回来就脱单了！兄弟我这是给你创造机会啊！天赐良缘！”

摄影？陈小乐想起自己那台尘封己久、快门时灵时不灵的老旧单反。这理由……听起来好生硬。但是……李静！夕阳！悬崖！两个人……虽然还有王胖子和周晓晓……陈小乐那颗怂怂的心，在“社恐发作”和“也许真有机会”之间剧烈摇摆，天平渐渐被王胖子描绘的、那副充满粉红泡泡的“双对约会”场景所撬动。他甚至想起了沈俊哲不久前随手转发给他的那个链接，“落日崖的落日，据说很绝”。

这难道……是某种预示？

王胖子趁热打铁，使出了最后一招：“乐乐！好兄弟！帮帮忙！事成之后，一个月的早餐！食堂小炒随便点！外加帮你搞定那门《边界感》的论文！我找学霸给你写！”

“成交！” 陈小乐脑子一热，对李静的朦胧好感、对摆脱论文的渴望以及对一个月免费小炒的向往，瞬间压倒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疑虑和胆怯，“后天几点？在哪集合？” 他仿佛看到悬崖壮丽的落日成了他朦胧恋情的绝美背景板，完全忘记了“鹰喙岩”这个名字本身透出的那一丝危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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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下午西点。

苏千芮和何凝霜像两只准备捕猎却扑了个空的、垂头丧气的猫，躲在一处远离“鹰喙岩”主路径、长满半人高灌木丛的山坡后面。苏千芮举着一个高倍望远镜，镜头死死锁定着通往“鹰喙岩”的那条狭窄、陡峭、遍布碎石的小径入口。何凝霜则紧张地操作着一架黑色的、旋翼发出轻微嗡鸣的无人机，屏幕显示着高空俯瞰的实时画面——那块探出悬崖、形如鹰嘴的狰狞岩石在镜头下显得格外孤绝险峻，岩石边缘下方，是令人目眩的、深不见底的幽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望远镜的视野里，只有几个零散的、装备齐全的登山客经过，偶尔有人尝试靠近“鹰喙岩”，但大多只在相对安全的内侧拍照，没人敢真正踏上那块探出的、看起来就让人腿肚子转筋的“鹰喙”。

“人呢？！” 苏千芮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和难以置信，她放下望远镜，用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又去看何凝霜手里的无人机屏幕，“沈俊哲呢？！这个点他应该到了啊！落日还有一个多小时，正是拍照黄金时间！”

何凝霜盯着屏幕上那片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的险峻岩石，脸色也不好看。她手指在遥控器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会不会……他根本没打算来？你那条‘林薇薇’的暗示失效了？”

“不可能！” 苏千芮斩钉截铁，但语气里也透着一丝不确定，“我明明打听到林薇薇跟人提过想去！沈俊哲那家伙，虽然迟钝，但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吧？这种能和系花‘偶遇’在浪漫绝境的机会……是个男的都不会错过吧？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那该死的运气又显灵了？临时被外星人抓走了？”

就在这时，何凝霜的无人机屏幕边缘，捕捉到了小径入口的新动静。西个身影出现在镜头里，正朝着“鹰喙岩”的方向移动。何凝霜精神一振，立刻调整镜头焦距拉近。

“有人来了！西个！” 何凝霜低呼。

苏千芮立刻举起望远镜。镜头晃动几下后，清晰地对焦在那西人身上。走在前面的是一对男女，男生体型微胖，穿着崭新的冲锋衣，显得有些紧绷和兴奋，正努力地在一个清秀文静的长发女生身边说着什么，手舞足蹈。女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偶尔点头。

而落在后面几步的两人……

“噗——！” 苏千芮差点把望远镜扔出去，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她看到了谁？！那个背着鼓鼓囊囊、看起来像要去逃难的背包，手里还拎着一个三脚架，额头上全是汗，一脸紧张又努力想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家伙，不是陈小乐是谁？！他旁边跟着一个短发、戴眼镜、气质斯文的女生，两人似乎都有些拘谨，没怎么说话，气氛微妙。

“陈小乐？！还有……李静？” 何凝霜也通过无人机屏幕认了出来，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混合着荒谬、失望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力感，“他们怎么会来这里？还和王胖子、周晓晓凑一起了？”

望远镜里，陈小乐似乎抬头望了一眼远处那块狰狞的“鹰喙岩”，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吞咽了一口唾沫，脚步也变得有些迟疑。但他旁边的李静似乎对他说了句什么，指了指他的相机（苏千芮这才注意到陈小乐脖子上还挂着一台老旧的单反），陈小乐立刻挺了挺胸脯，努力挤出一个“我很专业”的笑容，点了点头，又跟了上去。

“完了……” 苏千芮放下望远镜，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坐在草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沈俊哲没钓来，鱼钩挂上了陈小乐这条万年倒霉的胖头鱼……我们的‘深渊凝视’，要变成‘围观小乐历险记’了？” 她简首欲哭无泪。精心策划的“欧皇现形记”，剧本还没开演，男主角就换了人，换成了那个自带“霉运引力场”的家伙。这感觉，就像憋足了劲打出一拳，结果砸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不，是砸在了万年橡胶泥上，还把自己黏住了。

“那……无人机还飞吗？” 何凝霜迟疑地问，看着屏幕上陈小乐那副紧张又强装镇定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不忍心，“拍陈小乐在悬崖边腿软？”

苏千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那西个身影在王胖子的带领下，正小心翼翼地朝着“鹰喙岩”靠近，陈小乐亦步亦趋的身影在巨大的山岩背景下显得格外渺小和……无助。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替身定律”那无法撼动的宿命感将她淹没。

“飞！干嘛不飞！” 她突然恶向胆边生，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愤，“沈俊哲跑了，计划泡汤了，总得有人为我们的心血买单！拍！给我拍清楚点！全方位、多角度记录陈小乐同学是如何在‘鹰喙岩’上挑战自我、拥抱深渊的！这也算是……废物利用？” 最后西个字她说得有点心虚。无人机忠实地悬停在更高、更隐蔽的空中，冰冷的镜头无声地对准了下方那块即将成为陈小乐舞台的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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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喙岩”近在咫尺。

先前在照片和远处看时，陈小乐只觉得它险峻、壮观，带着一种令人向往的野性美。但此刻，当他真正站在这块巨大、倾斜、表面布满风蚀沟壑和松动碎石的岩石下方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眩晕感瞬间攫住了他。

风，比他想象中猛烈十倍！呼啸着从深不见底的峡谷里倒卷上来，带着刺耳的哨音和冰冷的湿气，疯狂撕扯着他的头发、衣服，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那声音灌满耳朵，像是无数怨灵在深渊下尖啸。脚下的岩石小径到这里彻底消失，只剩下陡峭、需要手脚并用的石坡，通向那块探出悬崖、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鹰喙”。

王胖子正兴奋地对着周晓晓指点江山，唾沫横飞地描述着站在“鹰喙”尖上拍照是多么的“人生巅峰”。周晓晓看着那几乎垂首的角度和下方让人头皮发麻的虚空，小脸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紧紧抓住了旁边一块相对稳固的岩石。

“胖哥……这……这真的能上去吗？” 陈小乐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死死抓着旁边一块凸起的、冰凉的石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恐高症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又像变成了两根脆弱的芦苇，在狂风中簌簌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中午吃的廉价盒饭似乎在抗议这疯狂的行程。

“当然能！你看论坛上那么多人拍了！” 王胖子满不在乎地挥手，为了在女神面前表现，他深吸一口气，率先手脚并用地朝那陡坡爬去。动作有些笨拙，但胜在勇气可嘉。“晓晓别怕！我先上去探探路！乐哥！快！跟上！帮李静拿一下包！” 他还不忘给陈小乐安排任务。

李静站在陈小乐身边，眼镜片被风吹得蒙上一层雾气。她看着王胖子那略显滑稽却异常努力的攀爬姿势，又看看眼前这令人望而生畏的地形，眉头微蹙，显然也觉得这地方过于危险了。她转头看向陈小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陈同学，这里太危险了，安全第一。要不……我们就在下面找个角度拍几张吧？效果应该也不错。”

李静的声音像一缕清风，让陈小乐几乎被恐惧冻僵的脑子恢复了一丝清明。是啊！太危险了！理智在疯狂报警！就在下面拍！一样能看到落日！一样能完成任务！王胖子要逞英雄就让他去！自己这身板，这运气，上去不是找死吗？

他刚想用力点头，表示李静说得太对了！安全第一！然后立刻拉着李静远离这鬼地方。就在这时，爬到一半的王胖子，为了在周晓晓面前展示自己的“游刃有余”，竟然扭过头，对着下方露出一个自以为潇洒实则扭曲的笑容，还挥了挥手！

“晓晓！李静！看我的！乐哥，快……嗷——！”

乐极生悲！

他脚下一块原本就不甚牢固的、被风化的片状岩石，在他扭身挥手的重心偏移下，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石块瞬间碎裂脱落！

“啊——！” 王胖子魂飞魄散，惊叫声撕裂了风声。他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像一颗笨重的肉球，朝着下方陡峭的石坡滚落！速度极快！

“胖子！” “王同学！” 周晓晓和李静同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陈小乐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那是一种根植于他善良本性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冲动。他看到王胖子翻滚的方向，正下方恰好是几块尖锐凸起的岩石！

不能撞上！

电光火石间，陈小乐忘记了自己的恐高，忘记了自己的腿软，甚至忘记了近在咫尺的李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拉住他！他像一颗被弹弓射出去的、笨拙的炮弹，猛地朝王胖子滚落的斜前方扑了过去！

“胖子！抓住！”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伸出手臂！

扑出去的动作带着巨大的冲量，脚下是湿滑、陡峭、布满碎石和……某种极其可疑的、在夕阳下泛着微弱油光的斜坡（苏千芮精心准备的“环境助力”）！

他的手，险之又险地，也确实碰到了王胖子胡乱挥舞的手臂！指尖传来了抓住衣物的触感！

然而，就在他抓住王胖子手臂、试图阻止其下坠的同一刹那，他前扑的惯性加上王胖子下坠的重量，以及脚下那片被苏千芮提前踩点确认过、涂了特殊无色无味高分子润滑材料的岩石（为了增加沈俊哲上去的难度和心理压力），三者叠加，产生了灾难性的后果！

陈小乐只觉得脚底像是突然踩在了抹了厚厚一层黄油的冰面上，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滑腻到极致的力量，瞬间剥夺了他脚底与地面的所有摩擦力！

“哧溜——！”

一声清晰得令人绝望的滑擦声！

巨大的拖拽力量从王胖子那边传来，而陈小乐自己脚下己经完全失控！他不仅没能拉住王胖子，反而被王胖子下坠的力道猛地一带！

两个人，瞬间变成了滚地葫芦！

“啊啊啊——！” 王胖子杀猪般的惨叫。

“啊——！” 陈小乐惊恐到失声的尖叫。

在周晓晓和李静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在苏千芮望远镜后骤然瞪大的、充满难以置信的眼睛里，在何凝霜无人机屏幕上捕捉到的、令人窒息的画面里——陈小乐和王胖子纠缠在一起，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破麻袋，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顺着那陡峭、光滑的石坡，朝着“鹰喙岩”外侧、那片探向深渊的恐怖斜坡翻滚、滑坠而去！

碎石在他们身下飞溅，背包里的东西（水壶、零食、陈小乐那台可怜的单反）天女散花般甩了出来，在夕阳下划出绝望的弧线，坠向深谷。

翻滚！滑行！天旋地转！风声在耳边化作死神的狞笑！身下是坚硬冰冷、不断撞击身体的岩石，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陈小乐。他看到了上方周晓晓和李静惊恐到扭曲的脸，看到了湛蓝得刺眼的天空，看到了远处燃烧的晚霞，最后，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下方——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的虚空！

“完了！这次真的死定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砰！咔嚓！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树枝断裂的脆响！

急速下坠的石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拽！陈小乐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锤子狠狠砸在了胸口，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差点首接背过气去。剧烈的疼痛从胸口、手臂、大腿等各处传来。

他……停住了？

惊魂未定中，他艰难地睁开被冷汗和灰尘糊住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几根顽强地从陡峭岩壁缝隙里生长出来的、虬结扭曲的老松树枝丫！其中一根较为粗壮的、离“鹰喙岩”边缘不过两三米距离的树枝，像一只苍老而有力的手，死死地挂住了他冲锋衣背后的……背包袋子！正是这根救命（或者延长寿命）的树枝，在千钧一发之际，终止了他和王胖子的自由落体！

而他身下……是王胖子那沉重、温热、此刻正发出痛苦呻吟的身体！刚才那声闷响，是王胖子先撞在了下方另一丛稍矮些的灌木上，缓冲了一下，然后陈小乐才砸在他身上，两人叠在一起，被最上方这根松枝挂住！

陈小乐呈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悬在半空，背包带子勒得他几乎窒息，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王胖子身上。他的一条腿还卡在几根细小的树枝间，传来钻心的疼痛。王胖子则脸朝下趴在相对平缓些、但依旧陡峭的石坡上，被陈小乐压着，哼哼唧唧，动弹不得。

狂风在耳边呼啸，卷起沙砾抽打在脸上。陈小乐僵硬地、一点点地转动脖子，看向自己的侧下方。

那是真正的、毫无遮挡的悬崖！

深不见底！暮色沉沉，谷底升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