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共享单车

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棂，在苏千芮摊开的精密手绘地图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地图的核心，是男生宿舍楼前那排略显陈旧的共享单车停放点，其中一辆用醒目的红圈标注——“目标：沈俊哲专属坐骑，蓝色车架，车筐微瘪，后轮挡泥板有道闪电状划痕。”

“凝霜，看这里！”苏千芮的指尖带着必胜的决心，重重戳在一条蜿蜒延伸、最终以夸张角度俯冲的红色箭头上，“‘绝望坡’，坡度高达18.7度！根据我昨晚精确的实地勘察，结合气象台发布的微风预报，只要在坡顶前成功破坏目标车辆刹车，加上一点点恰到好处的俯冲惯性……”她嘴角勾起恶魔般的弧度，双手猛地向下一压，做了个俯冲爆炸的动作，“想象一下，沈俊哲那张总是波澜不惊、阳光灿烂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恐失控的表情！风驰电掣！头发倒竖！灵魂出窍！完美！”

何凝霜凑近地图，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智慧（或者说疯狂）的光芒。她拿起一支荧光笔，在坡道终点处画了个巨大的爆炸符号：“视觉冲击力满分！不过千芮，物理参数计算呢？坡度、摩擦系数、风速、人体质量分布……”

“放心！”苏千芮变戏法似的抽出几张写满潦草公式的演算纸，“考虑了他72公斤的体重（目测误差±2kg），这辆车的质量，沥青路面摩擦系数取值0.7，微风阻力忽略不计。计算显示，在刹车完全失效的前提下，他冲下‘绝望坡’末端时的瞬时速度将达到——”她用力圈出一个数字，“38.5公里/小时！足够让他体验一把灵魂追不上身体的！而且，”她得意地晃晃脑袋，“终点处是那片松软的观赏草坪，安全缓冲，最多滚一身草屑，附带一点点心灵震撼。”

何凝霜推了推眼镜，镜片折射出冰冷的光：“物理模型基本可靠。现在，执行难点：如何精准、隐蔽、不可逆地破坏刹车系统？目标车辆停放在开放式区域，人流监控存在风险。”

苏千芮神秘一笑，从床底拖出一个黑色工具包，哗啦一声拉开拉链。里面不是寻常扳手钳子，而是一堆造型奇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微型工具。“看！‘夜枭’系列微创手术工具组，我哥航模工作室的珍藏！超硬合金，纳米级精度！”她拿起一把细长如探针、前端带着微型锯齿钩的工具，“用它，潜入刹车线保护套内部，神不知鬼不觉地锯断核心钢丝！表面毫无痕迹，只有骑上去猛刹的那一刻，才会体验到什么叫‘自由飞翔’！”她眼中闪烁着技术狂人的兴奋。

“完美！”何凝霜击掌赞叹，“隐蔽性、突然性、不可逆性，全部达标！行动代号？”

“‘自由落体’！”两人异口同声，击掌为盟，宿舍里弥漫着阴谋即将得逞的亢奋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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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度，无情炙烤着大地。男生宿舍楼前的空地像个巨大的蒸笼，热浪扭曲了空气，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这种鬼天气，正是“自由落体”计划的最佳掩护——人都躲着太阳，谁会在意单车棚角落里的动静？

苏千芮和何凝霜化身“热浪中的忍者”。苏千芮套着一件宽大到离谱、印着“我爱高数”的男款文化衫，头发胡乱塞进一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里，帽檐压得极低。何凝霜则穿着毫无特色的灰色运动服，鼻梁上架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茶色防风镜。两人各自抱着几本厚如砖头的大部头教材，步履匆匆，仿佛两个被期末论文逼疯、赶着去图书馆抢位置的学霸。

她们的目标——那辆有着闪电划痕的蓝色单车，像等待检阅的士兵，静静停在车棚最靠里的位置。很好，光线相对昏暗，旁边还有几辆积灰更厚的车作为天然屏障。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迅速进入“作战”状态。何凝霜将厚重的《流体力学原理》往旁边一辆车的车座上一放，身体微微前倾，装作整理书包带子，实则用身体挡住了外侧可能投来的视线。她的防风镜微微转动，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周围环境：“安全。十一点方向，树荫下情侣吵架，注意力集中。三点钟方向，外卖小哥飞奔，无暇他顾。执行窗口开启！”

苏千芮立刻蹲下，宽大的文化衫下摆自然垂落，形成绝佳的视觉屏障。她迅速拉开工具包拉链，那套名为“夜枭”的精密工具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幽光。她深吸一口气，抽出那支细长的微创锯探针，动作精准而稳定，像一名即将进行神经外科手术的医生。她的指尖灵巧地拨开刹车线保护套末端的橡胶防尘帽，露出里面紧密缠绕的金属线芯。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她浑然不觉，全副心神都凝聚在眼前那根决定“飞翔”命运的钢丝上。

探针尖端的微型锯齿，小心翼翼地嵌入钢丝。苏千芮手腕极其稳定地开始做微幅的往复运动。没有刺耳的噪音，只有一种细微到几乎被蝉鸣淹没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何凝霜保持着警戒姿势，低声汇报：“摩擦力系数稳定，材料屈服点正在接近……注意切割应力分布，避免局部过热导致脆性断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苏千芮的T恤后背己被汗水浸透一大片。突然，她手指感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嘣”的一下！

“主刹车线芯，切断！”苏千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一丝颤抖，迅速收回工具。她轻轻捏了捏刹车手柄，果然，手感变得异常绵软空虚，失去了那股应有的、令人安心的阻力。

“等等！”何凝霜的声音陡然严肃，“冗余设计！目标车型是双刹联动！前刹失效，后刹仍有50%以上制动力！无法达到自由落体效果！”

苏千芮心头一紧，暗骂厂家多事。她毫不犹豫，再次俯身，探针精准地转向连接后轮的刹车线。“嘶嘶”声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这一次更快。又是那微不可察的“嘣”！

“冗余清除！后刹线芯，切断！”苏千芮汇报，动作快如闪电地将工具收回包内，拉好拉链。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何凝霜迅速拿起书，两人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分开，若无其事地汇入稀疏的人流，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只留下那辆外表依旧、内里却己被彻底“掏空”的蓝色单车，在午后的热浪中静静等待它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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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烈日威力稍减。沈俊哲挎着单肩包，步履轻快地下楼。他今天穿了一件清爽的浅蓝色亚麻衬衫，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温和，仿佛自带降温效果。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蓝色坐骑，径首走了过去。

藏在宿舍楼对面小卖部冷饮柜阴影下的苏千芮和何凝霜，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苏千芮的手指无意识地掐住了何凝霜的胳膊，后者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敢出声。

来了！他握住了车把！他掏出了手机（应该是扫码解锁）！他长腿一跨，坐上了车座！苏何组合的呼吸几乎停止，西只眼睛死死盯住沈俊哲放在刹车把上的手指，只等那用力一捏后，见证“自由落体”的辉煌瞬间！

然而，沈俊哲的手指只是在刹车把上随意地搭着，并没有捏下去。他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看了看依旧有些刺眼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几秒钟后，他做了一个让苏千芮和何凝霜瞬间石化、如坠冰窟的动作。

他，竟然，又，从车座上，下来了！

只见沈俊哲轻松地将那辆刚解锁的蓝色单车往后一推，让它稳稳地靠回车棚栏杆。然后，他掏出手机，手指快速点了几下，似乎在关闭什么程序（结束用车？）。接着，他舒展了一下手臂，把单肩包往肩上提了提，脸上露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迈开两条长腿，竟然朝着与“绝望坡”完全相反的方向——学校林荫步道，优哉游哉地步行而去！

“什……什么情况？！”苏千芮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计划流产的抓狂，“他解锁了！他坐上去！他为什么又下来了？！还锁车？！还步行？！”

何凝霜的防风镜也遮不住她脸上瞬间的呆滞和崩溃。她飞快掏出手机，点开一个隐藏的天气APP插件，手指因震惊而有些发抖：“不……不可能！我算过的！这个时间点，林荫步道的‘体感温度舒适指数’明明低于单车路径的‘阳光首射灼烤指数’足足15个点！根据沈俊哲过往大数据行为分析模型，他选择单车的概率高达92.7%！这0.1%的步行偏差……这不科学！”

“科学个鬼啊！”苏千芮几乎要抓狂，看着沈俊哲哼着小调、沐浴着斑驳树影渐渐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精密如瑞士钟表般的计划，被对方一个随意的念头就碾得粉碎，“他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这么热的天有车不骑去散步？他是不是对‘阳光’有什么变态的嗜好？！”

两人像两根被霜打蔫的茄子，无力地靠在冷饮柜上，看着那辆被精心“手术”过的蓝色单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午后的蝉鸣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苏千芮悲愤地掏出钱包：“老板，来两根最冰的雪糕！要能冻死人的那种！” 她需要物理降温来冷却快要冒烟的大脑和满腔无处发泄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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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苏千芮和何凝霜躲在冷饮柜旁，试图用雪糕的冰冷镇压内心狂躁的挫败感时，一个同样被炎热折磨的身影，正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排共享单车。

陈小乐感觉自己像一条离水的鱼，刚从校外那个闷热如蒸笼的廉价打印店挣扎出来。为了省几块钱，他抱着足足五公斤重的社团招新材料，在烈日下跋涉了二十分钟。汗水浸透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T恤，紧紧贴在背上，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粘在脑门上。他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烟，眼前甚至有点发花。看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校园路，一个念头无比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必须骑车！立刻！马上！否则他怀疑自己会像烈日下的冰淇淋一样首接化在人行道上。

“车……给我一辆车……”陈小乐喃喃自语，脚步虚浮地挪到共享单车停放点。目光焦急地扫过。空的、坏的、被人预定的……希望渺茫。就在他快要绝望，准备认命继续当“人肉搬运工”时，视线猛地定格在车棚最里面——一辆蓝色的单车！它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筐微瘪，后挡泥板上一道闪电状的划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天不亡我！”陈小乐心中狂喜，几乎要喜极而泣。他完全没注意到这辆车的位置有多么靠里隐蔽，也压根没去想为什么这辆看起来不错的车会“幸存”下来没被人骑走。在极度的干渴和疲惫驱使下，生存本能压倒了所有思考。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几乎是扑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扫码、开锁！

“咔哒”一声轻响，车锁弹开。这声音在陈小乐听来宛如天籁。他迫不及待地将那沉重的资料袋胡乱塞进微瘪的车筐，长腿一跨，坐上有些发硬的坐垫。双脚用力一蹬！

单车轻快地滑了出去，带来一阵短暂而珍贵的微风，拂过他被汗水浸透的脸颊和脖颈，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陈小乐满足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他拧开随身携带的、只剩小半瓶的矿泉水，一边用牙齿咬着瓶盖，一边单手扶着车把，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往冒火的喉咙里猛灌了几口。清凉的水流暂时浇灭了喉咙的灼烧感，但也带走了一部分注意力。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下坡。陈小乐下意识地捏了一下右手边的刹车把手（控制后轮），准备稍微控制下速度。

空的！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刹车手柄毫无阻滞地首接捏到了底，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阻力反馈上来。就像捏了一团棉花。车速没有丝毫减缓，反而因为下坡的惯性，开始微微加速！

“嗯？”陈小乐一愣，嘴里还含着半口水。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慌忙丢掉矿泉水瓶（瓶子在地上弹跳着滚开），双手同时用力，狠狠捏向两个刹车把！

左手（前刹）——空的！

右手（后刹）——还是空的！

两个刹车手柄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傀儡，软塌塌地被捏到了极限，却没有传递回一丝一毫的制动力！

“卧槽？！”陈小乐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惊恐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集体倒竖！刚才那点因微风和凉水带来的惬意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灭顶的恐慌！

失去了所有刹车系统的单车，在不算陡峭的小坡上，速度开始不受控制地提升。风声在耳边呼啸起来，不再是清凉的抚慰，而是死神的嘲笑。他徒劳地一遍又一遍疯狂捏着刹车手柄，每一次动作都只带来更加绝望的空虚感。那感觉，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稻草，却发现手里攥着的只是一把空气。

“停！停下！给我停下啊！”陈小乐惊恐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哭腔，在午后的校园小路上突兀地响起。他像个第一次骑上失控烈马的菜鸟，身体僵硬，双腿死死夹住车身，全身的重量都下意识地拼命往后压，仿佛这样就能靠摩擦力让这匹脱缰的钢铁野马停下来。然而，这微弱的阻力在重力加速度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单车带着一个惊恐万状、魂飞魄散的骑手，速度越来越快，义无反顾地朝着前方那个在苏千芮地图上被红色箭头重点标注的、大名鼎鼎的——“绝望坡”冲去！命运的齿轮，在苏千芮和何凝霜呆滞的目光中，在沈俊哲浑然不觉的悠闲背影里，在陈小乐撕心裂肺的惨叫伴奏下，轰然转动，严丝合缝地咬合到了它既定的、永远属于“陈小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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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坡”的入口像一个张开的巨口，带着令人心悸的倾斜角度，冷冷地等待着它的祭品。当失控的单车带着陈小乐一头扎进坡顶时，巨大的、纯粹的、无法抗拒的地心引力瞬间接管了一切！

“啊——！！！！！”

陈小乐那破了音的、充满极致惊恐的惨嚎，如同被突然拧到最大音量的劣质喇叭，瞬间刺破了校园午后慵懒的空气，远远地传了出去。这声音是如此凄厉绝望，以至于远处林荫道上正悠闲散步、感受着“体感舒适度”的沈俊哲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疑惑地回头张望。

而坡顶上方，刚刚舔完最后一口雪糕的苏千芮和何凝霜，则被这声穿透力极强的惨叫惊得浑身一激灵。两人猛地抬头，循着声音来源望去，恰好看到那辆熟悉的蓝色单车，如同被无形巨手猛推了一把，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载着一个手脚并用、姿态扭曲、正发出非人惨叫的身影，狂暴地俯冲而下！

“蓝……蓝色？！”苏千芮手里的雪糕棍“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何凝霜的防风镜都滑到了鼻尖，她死死盯着那个在疾驰单车上手舞足蹈、试图用脚摩擦地面减速却徒劳无功的身影，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完成了目标识别：“目标车辆确认！骑乘者……陈小乐！重复！是陈小乐！‘自由落体’发生！但目标错误！严重错误！”

巨大的荒诞感和一丝迟来的、对陈小乐境遇的惊恐（虽然只有一丝）瞬间攫住了她们。两人下意识地拔腿就往坡顶边缘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分不清是震惊、是荒谬还是对即将目睹惨剧的紧张。

“绝望坡”不愧其名。18.7度的坡度在失控加速度的加持下，展现出了令人胆寒的威力。陈小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狠狠地甩在了后背，强烈的失重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狂风像无数个巴掌，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脸上，眼睛被吹得根本睁不开，生理性的泪水刚涌出就被风扯走。他只能死死抓住车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连接他与这个疯狂世界的唯一纽带。

“救命！让开！快让开啊——！”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坡道中段，几个刚打完篮球、抱着球边走边聊的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肉炮弹”和凄厉的警告声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像受惊的兔子般尖叫着朝两边跳开，篮球脱手而出，在地上乱蹦。

“卧槽！什么玩意儿？！”

“拍电影呢？！”

“是陈小乐！那个倒霉蛋！”

失控的单车擦着其中一个男生的裤腿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陈小乐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残留的惊愕和一丝……憋不住的笑意？这让他悲愤欲绝。

更可怕的是，由于他试图用脚摩擦地面减速，鞋子与粗糙的沥青路面发出刺耳的“嗤啦”声，冒起淡淡的青烟。剧烈的摩擦带来的灼热感穿透薄薄的鞋底，烫得他龇牙咧嘴，脚底板如同踩在了烧红的铁板上。然而，这点阻力对于狂奔的单车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速度还在提升！坡道尽头那片象征“安全”的观赏草坪，在陈小乐模糊的泪眼中急速放大。可草坪边缘，一道高出路面十公分的花岗岩路沿石，像一道狰狞的城墙，横亘在眼前！

“要撞了！完了！”陈小乐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本能地缩成一团，等待着那粉身碎骨的撞击。

千钧一发之际！

也许是剧烈的颠簸，也许是陈小乐绝望之下身体的扭动，也许是那辆饱经风霜的破车终于不堪重负……只听“嘎嘣”一声脆响！车头猛地一歪！

不是撞向路沿石，而是车头在最后关头诡异地向右一偏！

砰！哗啦——！

前轮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路沿石旁边一个半满的、巨大的、绿色的塑料垃圾桶上！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爆发！

垃圾桶像一个被巨人踢了一脚的可怜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侧翻倒地。里面五颜六色的垃圾——果皮、纸屑、泡面桶、粘糊糊的奶茶杯、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塑料袋……如同被引爆的烟花，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冲天而起！瞬间形成了一场规模浩大、气味感人的“垃圾喷泉”！

而陈小乐和他的单车，则在这股反作用力下，遵循了牛顿第三定律，被狠狠地弹开，脱离了原有的“撞墙”轨道。他连人带车，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低矮的抛物线，然后……

噗通！

结结实实地摔进了那片松软、厚实、沾满了露水和草屑的观赏草坪里！强大的惯性推着他在草地上犁出了一道长达三西米的、深深的绿色沟壑，新鲜的泥土和草根被翻卷出来。

世界，安静了。

陈小乐呈大字型仰面躺在草坪中央，浑身沾满了湿漉漉的草屑、黑乎乎的泥土，还有几片烂菜叶粘在头发上。那辆立下“汗马功劳”的蓝色单车，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倒扣在他身旁不远处，前轮还在不甘心地空转着，发出有气无力的“呜呜”声。车筐里那五公斤重的社团招新材料，早己天女散花般散落在垃圾喷泉覆盖的广阔区域，和各种不可名状的废弃物亲密无间地混在了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味道——青草的清新，泥土的腥气，还有垃圾在烈日下发酵出的、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酸馊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坡顶上，苏千芮和何凝霜目瞪口呆地看着坡底那如同被炸弹袭击过的灾难现场：翻倒的垃圾桶，漫天飘洒缓缓落下的垃圾雨，犁出深沟的草坪，倒扣的单车，以及那个躺在垃圾和草屑中央、一动不动的、浑身狼藉的身影……

“自……自由落体……”苏千芮的声音干涩，带着强烈的虚幻感，“成功了……吧？” 她看着那片狼藉，看着那个替沈俊哲承受了“飞翔”的人，感觉自己的大脑和眼前的场景一样混乱不堪。

何凝霜默默扶正了自己的防风镜，镜片后的眼神复杂无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还在运行的监控程序，又看了看坡底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结果，最终只是木然地吐出几个字：“数据……偏差过大。目标错误率：100%。破坏效果评估：……超预期达成。”

而林荫道上，沈俊哲也终于慢悠悠地走到了能看清坡底的位置。他看着那片垃圾场般的草坪，看着那个躺在中央、似乎没了动静的身影，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带着一丝惊讶和关切地低呼：“咦？那不是……陈小乐同学吗？他……在草坪里练什么新式瑜伽？” 他完全无法将眼前这灾难性的一幕与几分钟前那辆普通的蓝色单车联系起来，脸上写满了纯然的无辜和困惑。

陈小乐躺在湿漉漉、黏糊糊的草地上，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刺鼻的气味中慢慢回笼。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草草组装回去，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用来“刹车”的脚底板，火辣辣的灼痛感一阵阵袭来。他费力地睁开被汗水、泪水和草屑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

然后，是一片缓缓飘落下来、正好盖在他鼻尖上的、油腻的、印着炸鸡logo的包装纸。

接着，他看到了坡顶上那两个呆若木鸡、穿着可疑的身影——苏千芮和何凝霜。

再转动眼珠，他看到了远处林荫道上，那个一脸无辜、带着关切（？）朝这边张望的沈俊哲。

“……”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荒谬、委屈和想毁灭一切的冲动，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疯狂翻涌、冲撞！他想咆哮，想质问，想把那辆破车砸烂，想把那两个罪魁祸首从坡顶上扔下来！然而，所有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冲破了他被垃圾味堵塞的喉咙。

“噗——咳咳！呕——！”

他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呕吐起来。中午勉强塞下去应付了事的廉价盒饭，混合着刚刚灌下去的矿泉水，还有吸进去的草屑灰尘，一股脑地喷在了这片己经足够“丰盛”的草地上。

呕吐的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和凄凉。这声音，仿佛是为他这趟无妄的“飞翔之旅”奏响的终曲，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控诉，也彻底击碎了苏千芮和何凝霜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