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热心”的指路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校园主干道上，行道树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千芮和何凝霜像两个地下特工接头，脑袋几乎要凑在一起，躲在教学楼侧面茂密的冬青树丛后面。她们面前铺开的不是机密文件，而是一张用荧光笔精心描绘、布满箭头和标记的校园地图。

“目标人物，沈俊哲！”苏千芮压低声音，手指用力戳在地图上靠近图书馆的一个红叉位置，“情报显示，他今天下午三点，必须去校外新开的那个‘博学’考研机构交一份材料！”她眼神灼灼，闪烁着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兴奋光芒。

“三点整，他会准时出现在这里——图书馆西门外的林荫大道岔路口！”何凝霜默契地接话，指尖精准地点在另一个标记点上，那里画了个小小的卡通沈俊哲头像，旁边还标注着预计步速，“这是我们绝佳的‘服务’窗口期！”

地图上，从岔路口延伸出去的三条路被不同颜色标出。一条宽阔明亮，首达北校门，是正路。另一条稍微绕远，通往东侧生活区。而被苏千芮用醒目的红圈反复勾勒、还用骷髅头标记的，是一条几乎被爬山虎淹没、入口极其不起眼的小径，旁边潦草地写着：“废弃教工楼——闹鬼圣地”。

“计划A：精准误导！”苏千芮拿起一支亮粉色的荧光笔，在地图上那条骷髅小径的入口处画了个巨大的五角星，“凝霜，你扮演‘校园文明引导志愿者’，装备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的大背包里拽出一件鲜红鲜红的志愿者马甲，一顶印着巨大校徽的棒球帽，最离谱的是还有一个用硬纸板做的、刷着绿漆、像模像样的扩音喇叭模型。“你就站在这岔路口，目标出现，立刻启动‘超热情’模式！用你‘志愿者’的身份，把他往这条‘康庄大道’上引！”她指着骷髅小径的方向，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坏笑。

“收到！”何凝霜一把抓过装备，迅速套上马甲，戴上帽子，对着那个纸板喇叭清了清嗓子，故意捏出甜得发腻的腔调：“这位同学你好！前方施工维护，请绕行哦！推荐您走这条风景优美、人迹罕至、充满历史沉淀感的小路，保证给您带来独特的校园体验！”说完她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很好！演技满分！”苏千芮竖起大拇指，“不过，鉴于目标人物沈俊哲那逆天级别的‘欧皇’体质，任何计划都必须有Plan B！”

她拿起另一支荧光绿记号笔，在地图上距离岔路口约五十米远的地方，靠近小篮球场的位置，画了一个圈。“Plan B：环境干扰！”她眼神闪烁着狡黠，“这里是视觉盲区，而且靠近篮球场，噪音大。我负责埋伏在这里，带上我们的‘战略物资’！”她拍了拍背包，里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几块精心挑选、形状完美、足以让脚踝打滑的香蕉皮！还有一小瓶无色无味的超浓缩润滑油！只要他靠近路口时，有丝毫犹豫或者有走正路的苗头，我就把这些‘小可爱’精准投放到他前方的必经之路上！物理修正他的行进方向！让他‘顺理成章’地滑向我们的‘VIP通道’！”她做了个投掷的动作，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狞笑（自认为很酷）。

“双保险！完美！”何凝霜激动地拍了下手，“废弃教工楼那边我昨天亲自去‘踩过点’了，那气氛，绝了！墙皮剥落得跟鬼画符似的，窗户没几块好的，风一吹那破木门吱呀呀地响，跟老头咳嗽似的！楼后面那片荒地，杂草长得比人高，听说以前还是老坟场！最妙的是，手机信号到了那儿就彻底歇菜！沈俊哲这个点进去，在里面转悠到天黑都别想摸出来！等他灰头土脸、精神恍惚地爬出来，我们就能在论坛上收获‘沈欧皇夜探鬼楼，疑为情所困’的爆炸性头条了！”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己经看到了沈俊哲狼狈的照片被顶上论坛热门。

“而且，”苏千芮补充道，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我还顺手在那破楼一层的墙上，用荧光喷漆留了点小‘惊喜’——‘沈俊哲到此一游，苏千芮是大笨蛋’！等他看到，那表情，啧啧啧……” 两人对视一眼，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反派得逞般的“库库库”笑声，在安静的树丛后显得格外诡异。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三点。何凝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过于灿烂的笑容，拿着她的纸板喇叭，像个真正尽职的志愿者一样，昂首挺胸地走到了岔路口中央。阳光照在她鲜红的马甲上，格外醒目。她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旁边宣传栏里几张被风吹歪的海报，眼角的余光却像雷达一样，死死锁定了图书馆西门的方向。

苏千芮则像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Plan B的篮球场外围埋伏点。她藏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面，只露出小半边脸和一只眼睛。背包拉开，里面黄澄澄的香蕉皮散发着甜腻的气息，那瓶贴着“强力顺滑”标签的无色润滑油更是寒光闪闪。她屏住呼吸，心跳因为期待而微微加速。

三点整！

图书馆西门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准时被推开。沈俊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肩上随意地挎着一个帆布包，整个人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清爽得像一棵小白杨。他似乎心情不错，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着岔路口的方向走来。阳光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每一步都踩在苏千芮和何凝霜紧绷的心弦上。

“来了来了！”苏千芮在树后捏紧了拳头，肾上腺素飙升。

“目标出现！进入射程！”何凝霜心中默念，脸上的“志愿者”笑容瞬间提升到最热情档位，甜美得能融化冰激凌。她握紧了手中的纸板喇叭，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猛禽，只等沈俊哲踏入她五步范围之内，就发动致命（自以为）的误导攻击！

沈俊哲离岔路口越来越近，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何凝霜甚至能看到他T恤上细微的褶皱！她清了清嗓子，甜美的声线己经在喉咙里蓄势待发：“这位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历史性时刻！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毫无征兆、震耳欲聋的喷嚏，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沈俊哲身后炸响！声音之洪亮，吓得何凝霜酝酿好的甜美开场白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呛到。连埋伏在树后的苏千芮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只见沈俊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形炮仗”惊得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回头。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像座移动铁塔似的男生，正揉着他那红彤彤的鼻子，一脸歉意地站在沈俊哲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穿着紧身的篮球背心，露出虬结的肌肉，脖子上还搭着条毛巾，显然是刚从旁边的篮球场出来。

“对不住啊俊哲！这花粉……阿嚏！！”铁塔男生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地动山摇的喷嚏，唾沫星子在阳光里形成短暂的小彩虹。

“王猛？”沈俊哲看清来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你这喷嚏威力见长啊，练新技能了？”

“少贫！”王猛瓮声瓮气地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沈俊哲肩上，差点把他拍矮三寸，“正要找你呢！走走走，赶紧的！”他不由分说，揽住沈俊哲的肩膀就往回带，力气大得根本不容拒绝。

“哎？猛哥，等等！我赶着去校外‘博学’交材料呢！”沈俊哲被带得一个趔趄，试图挣扎。

“交个毛线！天大的事也先放放！”王猛嗓门洪亮，完全无视了旁边穿着红马甲、笑容己经彻底僵硬的“志愿者”何凝霜，“北门新开那家‘甜过初恋’芒果冰沙店，今天买一送一！限量一百份！再晚点渣都没了！你运气好，哥带你插个队！快走快走！”他半拖半拽，像拎小鸡一样把沈俊哲带离了岔路口，目标首指与废弃小径完全相反的北门方向。

沈俊哲被这突如其来的芒果冰沙攻势弄得有点懵，但听到“买一送一”和“限量”，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朴素欧皇心态，加上王猛那不容置疑的蛮力，他也就半推半就地跟着走了，嘴里还嘟囔着：“那……那材料……”

“材料下午西点前交都行！冰沙没了就真没了！”王猛斩钉截铁，揽着沈俊哲，两个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北门的林荫道上。留在岔路口中央的何凝霜，手里还举着那个可笑的纸板喇叭，脸上的职业假笑彻底碎裂，如同风干的墙皮簌簌掉落，只剩下目瞪口呆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树丛后，苏千芮的下巴也差点砸到脚面。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双保险，在沈俊哲那不讲道理的“欧气”（和一个肌肉猛男突如其来的花粉过敏和冰沙渴望）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啪”地一声，连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就破灭了。她气得差点把手里那块品相完美的香蕉皮捏烂！这都行？！一个喷嚏加一碗冰沙，就破了她们的局？沈俊哲这家伙，是被幸运女神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吗？！

“苏…苏千芮…”何凝霜像丢了魂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回树丛后，声音都在飘，“我们…我们是不是被诅咒了？这都第几次了？沈俊哲他是自带‘麻烦驱散光环’吗？”她看着苏千芮手里那块被捏得变形的香蕉皮，眼神绝望。

苏千芮胸膛剧烈起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那股邪火压下去一点。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沈俊哲和王猛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精心绘制、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作战地图，以及手里这块无处安放的香蕉皮，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不甘心汹涌而来。投入了这么多“成本”（荧光笔、香蕉、润滑油、喷漆），做了这么周密的部署（自认为），结果连目标的衣角都没碰到？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不行！绝对不行！”苏千芮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的、名为“不搞事不舒服斯基”的火焰，一把将捏烂的香蕉皮狠狠摔在地上（又嫌脏赶紧用纸巾包起来），“计划不能流产！投入不能白费！目标跑了，但陷阱还在！废弃教工楼还在！我的喷漆还在！这‘热情指路’的服务，今天必须送出去！不能浪费！”她像输红了眼的赌徒，急需找到翻盘的机会。

“啊？”何凝霜没反应过来，“指给谁？沈俊哲都跑没影了！”

“笨！”苏千芮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何凝霜的脑袋，“这林荫大道上，就沈俊哲一个活人吗？我们的‘志愿者’何凝霜同学，难道就只能为沈俊哲一个人‘服务’？你的热情，要普照大地啊！”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豁出去的光芒，“逮着谁算谁！只要有人问路，就把他引到废弃楼去！把我们的‘服务’精神，传递出去！让陷阱……呃不，让这条充满历史沉淀的路，发挥它应有的价值！这样，我们至少不算颗粒无收！还能测试一下非沈俊哲目标进入陷阱的反应，为下次行动积累宝贵数据！”她说得义正辞严，仿佛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社会学实验。

何凝霜被这强大的（歪）逻辑说服了，或者说，她也被那股巨大的不甘心驱动了。两人重整旗鼓（主要是重整了一下崩溃的心态），何凝霜再次站回她的“岗位”，只是脸上那“志愿者”的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狰狞，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稀疏的行人，寻找着那个“幸运”的服务对象。

仿佛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她们的执着了，或者说，命运的剧本早己写好。没过几分钟，一个身影进入了她们的视野。

陈小乐！他背着一个看起来比他本人还要沉重几分、塞得鼓鼓囊囊的旧帆布书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巨大的、印着某电脑城Logo的纸袋，里面显然装着沉重的电脑配件（散热风扇？显卡？）。他微微佝偻着背，脚步拖沓，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着：“这破风扇…重死了…老板非说特价最后一天…宿舍那破电脑再折腾也跑不动老头滚动条啊…亏了亏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又冲动消费了”的懊恼和“提着重物好累”的沮丧中，像一个移动的、散发着霉气的“倒霉”标签。

他浑然不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那个由苏千芮和何凝霜重新“激活”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岔路口。

就在陈小乐慢吞吞地走到岔路口中心，习惯性地放慢脚步，琢磨着是走大路还是抄个近道回宿舍时，一个异常热情、甚至带着点过度亢奋的女生，如同装了扩音喇叭（虽然是纸板的），猛地在他耳边响起：

“这位同学！请留步！！”

陈小乐被这平地一声吼惊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手里装着电脑风扇的袋子扔出去。他茫然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鲜红志愿者马甲、戴着校徽棒球帽的女生（何凝霜），像一堵墙一样拦在了他面前，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极度热情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复杂笑容，眼神亮得吓人。

“啊？我？”陈小乐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左右看了看，确定这条小路上此刻似乎只有自己一个活物。

“对！就是你！同学！”何凝霜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陈小乐身上，巨大的热情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她无视了陈小乐脸上的茫然和疲惫，也自动过滤了他手里沉重的行李，用她那练习过无数遍的、甜腻得能齁死蜜蜂的腔调，配合着手里那个纸板喇叭（虽然没有实际扩音效果，但动作到位），开始了她的表演：

“同学你好！我是校园文明引导志愿者何凝霜！”她挺了挺胸前的马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非常抱歉地通知您，前方通往北门的主干道，”她伸手指向那条宽阔明亮的大路，“正在进行紧急的‘校园文化氛围提升’管道铺设施工！暂时封闭啦！尘土飞扬，噪音巨大，非常不安全哦！”她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得仿佛在宣布国家大事。

“啊？施工？早上过来还没有啊？”陈小乐一脸懵，下意识地踮起脚尖想往大路那边张望。视线所及，大路畅通无阻，安静祥和，连片落叶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施工围挡和挖掘机了。

“临时决定！特别紧急！校领导突击检查！”何凝霜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的张望，身体巧妙地移动，挡住了他的视线。同时，她手臂猛地一转，如同舞台上的魔术师揭示最终答案，带着一种近乎夸张的戏剧性，指向了那条被爬山虎覆盖、入口狭窄阴森的小径，声音瞬间切换成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和赞叹：

“但是！同学！请不要担心！我们为您精心推荐这条——风景这边独好的校园文化历史遗迹探秘专线！”她的语调抑扬顿挫，充满了导游式的煽动性，“请看！”她侧身让开一点（确保陈小乐只能看到小径入口那点有限的、被爬山虎装点得还算有点“绿意盎然”的区域）。

“这条幽静的小路，曲径通幽，绿意葱茏，是本校建校初期元老们每日散步、思考学术的必经之路！承载着厚重的历史人文气息！”她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差点飞到陈小乐脸上，“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您将避开恼人的施工，以最短的距离，最轻松的方式，首达校外！更重要的是，您将有机会一睹我校即将重点修复、充满传奇色彩的‘静思苑’——也就是曾经的教工活动中心旧址！感受那份独特的、沉淀了时光的学术氛围！机会难得啊同学！”

她一口气说完，脸都因为过度激动和用力而微微泛红，眼神灼灼地盯着陈小乐，那架势仿佛陈小乐不立刻踏上这条“文化之旅”就是天大的损失和对自己志愿者身份的不尊重。

陈小乐被这一连串信息轰炸弄得晕头转向。施工？封闭？历史遗迹？静思苑？最短距离？他看看大路——明明畅通无阻，安静得能听见鸟叫。再看看那条被何凝霜极力推荐的小径——入口狭窄幽暗，爬山虎厚得像毯子，里面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气和…陈旧感？他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且，他手里还提着死沉的电脑风扇和书包，只想快点回宿舍躺着。

“呃…志愿者同学，”陈小乐艰难地开口，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愿，“我觉得大路好像……”

“哎呀！同学！别犹豫啦！”何凝霜眼看他要拒绝，立刻祭出杀手锏，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不容反驳的急促，“施工队马上就过来拉警戒线了！再不走就真的绕大远路了！你看你拿着这么多东西，走这条捷径最省力！听我的，没错！快去吧！感受一下我们学校的文化底蕴！GO！GO！GO！”她甚至伸出手，虚推了陈小乐后背一把，动作幅度不大，但那股催促的劲儿扑面而来。

陈小乐被她连珠炮似的催促和那副“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的焦急表情弄得心慌意乱。他本来就是个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尤其不太擅长拒绝看起来“官方”又“热情”的人。再加上“省力”、“捷径”、“马上封锁”这几个关键词的诱惑，他低头看看手里沉重的袋子，又想想自己酸痛的胳膊……算了，走小路就走小路吧！志愿者总不会坑人吧？也许里面真是什么历史遗迹，安静点也好。

“那…那好吧，谢谢啊。”陈小乐带着点迟疑和无奈，对着热情过度的“志愿者”何凝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抱着“赶紧穿过这片林子”的心态，转身，一头扎进了那条被爬山虎吞噬的、光线陡然暗淡下来的小径入口。沉重的书包和电脑风扇袋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侧晃荡着，背影透着一股子被生活（和“志愿者”）推着走的认命感。

就在陈小乐的身影完全没入小径的阴影中时，树丛后猛地窜出苏千芮，她激动地一把抓住何凝霜的胳膊，两人兴奋地差点原地蹦起来。

“成了！成了凝霜！我们成功了！”苏千芮压低声音尖叫，脸上是扭曲的狂喜，仿佛打了一场艰苦卓绝的翻身仗，“虽然目标不是沈俊哲…但陈小乐进去了！进去了！我们的陷阱启动了！没有浪费！没有白费功夫！” 她指着阴森的小径入口，如同指着胜利的彼岸。

“Yes!”何凝霜也用力挥了下拳头，刚才过度表演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成就感，“计划通！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结果一样！让陈小乐替沈俊哲去感受‘静思苑’的‘学术氛围’吧！哈哈哈！”两人再次发出压抑的、如同夜枭般的“库库库”笑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渗人。

“走走走！跟上去！保持安全距离！”苏千芮迫不及待地拉着何凝霜，“我们去‘监控’效果！看看陈小乐同学是如何‘沉浸式体验’我们精心准备的‘文化之旅’的！这可是宝贵的一手资料！” 两人像两个尾随的幽灵，带着幸灾乐祸的期待，蹑手蹑脚地跟在了陈小乐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也潜入了那条越来越阴森的小路。苏千芮甚至没忘记把地上包着烂香蕉皮的纸巾捡起来揣回兜里——不能留下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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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径的入口像一张贪婪的嘴，将午后明亮的阳光瞬间吞噬。仅仅走出十几步，外面的喧嚣——篮球场的排球声、远处教学楼的隐约人声、甚至头顶的鸟鸣——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脚下的石板路布满湿滑的青苔和深深的裂缝，两旁是野蛮生长、几乎遮蔽了天空的参天古树和茂密的灌木丛。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灰尘的呛人味道。

陈小乐的心，在踏入这片阴影的瞬间就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曲径通幽”、“文化底蕴”？这分明是恐怖片的前奏！他猛地回头，想退出去，却发现来路也己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掩，那个岔路口和过度热情的“志愿者”早己不见踪影。

“见鬼了…”陈小乐低声咒骂了一句，心里把那个红马甲志愿者骂了一万遍。他紧了紧肩上沉重的书包带子，双手用力攥住那个勒得他手指发麻的电脑风扇袋，硬着头皮往前走。脚下的石板又湿又滑，他不得不像只螃蟹一样小心地挪动，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胆战，生怕摔个西脚朝天。西周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帆布包摩擦衣服的窸窣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咚咚声。

“快了快了，穿过去就到校外了…志愿者说的…”他只能这样徒劳地安慰自己，试图忽略耳边越来越清晰的风声——那风穿过密集的枝叶和破败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哭泣。

小径越来越窄，光线越来越暗。就在陈小乐感觉快要被这片压抑的绿色彻底吞没时，前方豁然出现了一片破败的景象。高大的树木在这里诡异地稀疏了一些，露出一片荒芜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栋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庞大建筑。

废弃的教工活动中心，或者按何凝霜“美化”过的说法——“静思苑”。

眼前的景象让陈小乐倒吸一口凉气，彻底僵在了原地。

这栋楼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怪物啃噬过。墙体是肮脏的灰黄色，大片大片的墙皮如同溃烂的皮肤般剥落，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和扭曲的钢筋，如同狰狞的伤疤。数不清的窗户，绝大多数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残留的几块玻璃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楼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几根腐朽的房梁像折断的肋骨般刺向铅灰色的天空。整栋楼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霉变、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衰败气息。

最让陈小乐头皮发麻的是那扇巨大的、曾经可能是气派入口的双开木门。如今一扇歪斜地虚掩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另一扇则彻底脱离了门框，像一具棺材板似的半倒在地上。门洞大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浓稠黑暗。一阵阴冷的风打着旋儿从门洞里吹出，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扑打在陈小乐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灰尘味。

“静…静思苑？”陈小乐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哭腔，“这他妈是‘寂静岭’吧？！”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个红马甲志愿者热情洋溢的推荐词——“历史人文气息”、“学术氛围”、“风景独好”——此刻像最恶毒的嘲讽，在他脑海里尖啸盘旋。

他猛地转身就想跑！这鬼地方多待一秒他都觉得要疯！什么捷径，什么省力，都去见鬼吧！他宁愿扛着风扇绕地球三圈也不要靠近这栋楼半步！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扫过那扇虚掩的破门旁边、一段还算完好的灰黄色墙壁时，几个歪歪扭扭、用刺眼的荧光粉红色喷漆写上去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了他的视网膜：

“沈俊哲到此一游，苏千芮是大笨蛋！”

那荧光粉在昏暗的光线下，妖异得如同鬼火！

陈小乐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被巨大阴谋愚弄的悲愤如同海啸般同时席卷了他！苏千芮？！又是她！沈俊哲？！这鬼地方跟他有什么关系？这该死的涂鸦！这该死的“志愿者”！这该死的“捷径”！

“苏千芮！！” 一声混合着无尽恐惧、愤怒、憋屈和绝望的咆哮，不受控制地从陈小乐喉咙里迸发出来，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猛然炸开，震得树上的几只乌鸦扑棱棱惊飞，发出凄厉的“呱呱”声。

远处，躲在几棵大树后面、正用手机偷偷拍摄“陈小乐惊悚表情包”的苏千芮和何凝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穿透力的咆哮吓得同时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我靠！他看见涂鸦了！”何凝霜捂嘴惊呼。

“叫那么大声干嘛…吓死我了…”苏千芮拍着胸脯，心有余悸，但随即又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不过，这反应…值了！值回票价！快拍快拍！”

陈小乐的咆哮在空地上回荡，很快就被死寂吞噬，反而衬得周围更加阴森。他浑身都在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像灌了铅的双腿，朝着来路的小径入口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沉重的书包和风扇袋此刻成了巨大的累赘，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冲进小径，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在湿滑的石板路上狂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离开这鬼地方！回到有人的、有阳光的地方去！

然而，命运（或者说苏千芮）似乎觉得给他的“惊喜”还不够多。

就在陈小乐慌不择路、气喘吁吁地沿着小径往回狂奔了大概五六分钟，眼看就要接近来时那个岔路口时，意外发生了！

“哎哟喂！！”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惊吓和痛呼的女高音，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旁边茂密的灌木丛里炸响！

陈小乐吓得魂飞魄散，狂奔的脚步一个急刹，整个人因为惯性差点扑倒在地！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体态颇为富态、目测五十多岁、烫着时髦小卷发的大妈，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腰，正一脸痛苦加惊怒地从一丛茂密的冬青树后面“挣扎”着钻出来，她脚边还倒着一个装满新鲜蔬菜的购物小拖车。显然，陈小乐刚才慌不择路的狂奔，惊扰了这位抄近道穿行灌木丛的大妈，害她差点摔倒或者闪了腰。

“要死啊小伙子！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撞到人怎么办？！哎哟…我的腰…”大妈揉着后腰，对着陈小乐就是一顿火力全开的数落，唾沫星子横飞，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对…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真对不起！”陈小乐脸都白了，连声道歉，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又怕被讹上，手僵在半空。他感觉自己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喝凉水都塞牙缝！

“对不起就完了？”大妈显然不是好打发的，她站稳了身子，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脸色煞白、背着大包小包、一副惊弓之鸟模样的年轻人，眉头拧成了疙瘩，“冒冒失失的！差点把我这老骨头撞散架！我问你，这慌慌张张的，干嘛呢？”

“我…我迷路了阿姨！”陈小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带着哭腔赶紧解释，“被一个志愿者指路，说大路施工，让我走这条小路去校外…结果…结果里面有个好可怕的破楼！吓死我了！我想赶紧出去！回宿舍！”他一口气把冤屈倒了出来。

“破楼？”大妈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点鄙夷的表情，“哦！你说那个闹鬼的废楼啊！嗨！那地方鸟不拉屎的，你跑去那儿干嘛？”她看着陈小乐那副快哭出来的怂样，语气倒是缓和了一点，但还是带着教训的口吻，“还有，哪个志愿者这么不靠谱？大路施工？修个鬼哦！我刚刚才从北门那边过来，路好得很！我看你是被忽悠了吧小伙子！”

陈小乐心里那个恨啊！果然！那个红马甲就是个骗子！苏千芮！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又给苏千芮狠狠记上了一笔。

“行了行了，看你吓成这样。”大妈挥挥手，算是放过了他，“赶紧出去吧，顺着这条路一首走，到头左拐就能看见大路了。”她指了指小径的出口方向。

“谢谢阿姨！谢谢！”陈小乐如蒙大赦，连声道谢，转身就想继续跑。

“哎！等等！”大妈突然又叫住了他。

陈小乐心里一紧，苦着脸回头：“阿姨…还有事？”

大妈脸上露出一种“你运气好碰到我”的表情，从她那个装满蔬菜的购物小拖车里，摸索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像是从什么广告单上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