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林海尸音震魂铃

夜色像浸透墨汁的布幔，将山林裹得严严实实。

陈九皋走在最前，军靴碾过松针的细碎声响混着山风里若有若无的铜铃，在耳后织成一张网。

肩头阿狗的呼吸忽然轻了些，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后颈——汗津津的，许是被山风激的。

“赶尸门中曾有一段空白期，正是民国二十年前后。”苏青棠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她抱着帆布包的手垂在身侧，笔记本扉页在月光下泛着冷白，“我查过典籍，那段时间...刚好是你祖父失踪的年份。”

话音未落。

陈九皋的后颈突然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串原本若有若无的铜铃音陡然变了调，像被人掐住喉咙的老妇，带着湿淋淋的哭腔从前方树影里渗出来。

他脚步猛地顿住，腰间锦囊里的龟甲突然发烫，贴着皮肤的触感像块烧红的炭。

“青棠，闭眼！”他旋身拽住苏青棠手腕，另一只手托住阿狗后颈。

小姑娘被这力道惊得轻哼，手指揪住他衣领，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龟甲贴在耳边时，陈九皋的瞳孔缩成针尖——暗红纹路顺着龟背裂痕爬动，像活过来的血线。“尸音阵！”他咬着牙低喝，从怀中摸出三张画着云雷纹的黄符，“古法咒音乱心神，贴胸口！”

符纸触到苏青棠锁骨的瞬间，她打了个寒颤。

那凉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刚翻涌的头晕竟缓了些。

抬头时正撞进陈九皋绷紧的下颌线，他喉结滚动，盯着前方的眼神像淬了冰：“阿狗，抓稳了。”

高岩上的阴影动了。

铁背从树杈间跃下时，月光恰好漫过他手中的青铜铃。

那串铃铛比寻常赶尸铃大两圈，表面刻满虫蛀般的蚀痕，摇晃时震出的声波不是响在耳中，倒像是首接撞进太阳穴。

苏青棠眼前泛起金星，膝盖一软就要栽倒，被陈九皋捞进怀里。

他身上有松木香混着硝烟味，此刻却比任何依靠都实在。

“听声断煞...”陈九皋闭着眼，额角青筋跳得厉害。

《麻衣神相·听声篇》的口诀在脑子里滚成一团，他强迫自己将意识沉入耳膜深处——那些哭嚎、风声、铃响突然成了乱麻，却在最深处藏着根金线，“子午回音...是用双音对冲搅乱五感！”

阿狗突然攥住他耳垂。

小姑娘不知何时醒了，眼尾还挂着泪，却咬着唇不吭声，手指微微发抖。

陈九皋喉间一热，咬破舌尖的瞬间，腥甜漫开。

他抄起腰间桃木剑，以血为墨在剑脊画出歪扭符纹，“青棠，捂紧阿狗耳朵！”

剑指铁背的刹那，符纹腾起淡金色火星。

原本缠绕在三人周围的音波像被无形的手扯住，猛地扭转方向。

铁背的铃铛声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闷哼——那道反弹的音浪正撞在他心口，震得他向后踉跄，腰间的尸牌“当啷”掉在岩石上。

“走！”陈九皋拽着苏青棠往山道深处跑，军靴踩断枯枝的脆响盖过了身后的动静。

阿狗伏在他颈窝，温热的眼泪渗进衣领，倒比任何警报都清晰。

苏青棠被他拽得几乎踉跄，却死死攥住帆布包带——里面装着《摸金手札》和半块龟甲，比她的命还金贵。

当灵官庙的飞檐在前方山坳里露出一角时，陈九皋的脚步慢了半拍。

身后的铜铃声又响了。

这次不是铁背的手在摇。

那串掉在岩石上的青铜铃正自行震动，铃舌撞着内壁，发出空洞的嗡鸣。

月光照过去，能看见铃铛表面的蚀痕里渗出黑血，顺着岩石缝隙蜿蜒，像条活过来的蛇。

陈九皋猛地刹住脚步。

他转身时，苏青棠撞在他背上，却被他用手臂稳稳挡在身后。

阿狗从他肩头抬起头，小姑娘的藤蔓胎记在夜色里泛着青，和他腰间龟甲的红光诡异地重叠。

铁背倒在岩石下，胸口的衣襟被震开，露出心口一道青紫色掌印——那是被音波反弹的痕迹。

可此刻他的手指还在抽搐，眼睛首勾勾盯着那串自鸣的铃铛，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主...主上...”

山风卷起一片枯叶，擦过陈九皋的脸。

他摸向腰间的锁魂钉，却触到龟甲的凉意。

这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爬过手臂，爬进后颈——他突然想起清微子师父圆寂前说的话：“九皋啊，有些局，破了一层，才见得第二层。”

“九皋？”苏青棠的手搭在他背上，带着体温的触感让他回神。

他低头看她，月光落在她眼尾，像落了粒碎星。“灵官庙到了。”他说，声音比山风还轻。

庙门是两扇褪色的朱漆木门，门环上缠着蛛网。

陈九皋伸手推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像极了人在叹息。

门内的黑暗涌出来，裹住三人的影子。

里面有股陈腐的香灰味，混着若有若无的...尸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