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四哥

白昼在苏小璃精心维持的伪装中流逝。她像设定好程序般，有时安静地待在房间里，有时抱着雪松在客厅窗边坐一会儿。面对哥哥们小心翼翼的关注和问候，她会给予极其简短的回应。

很快，夜幕沉沉地覆盖下来。

苏睿渊房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没有敲门声，仿佛幽灵造访。一道纤细的身影侧身滑了进来，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苏睿渊正坐在电脑桌前，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代码流，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异样，猛地转头。

苏小璃静静的站在门口

眼前的苏小璃，与白天那个安静、脆弱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衬得皮肤更加冷白，如同月下新雪。她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那双小鹿瞳里，白天刻意维持的光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屏幕幽蓝的光，冰冷，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她的嘴角没有任何弧度，精致的脸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西哥。”她开口，声音冷得刺骨。

苏睿渊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但她的眼神像无形的冰锥，将他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小…璃？”苏睿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和紧张。“你怎么……”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你们都能听见我的心声吧，是从那次诊疗之后呢？还是说更早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语气中带着的嘲弄。

苏睿渊的呼吸窒住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首白地摊开！

她微微歪了歪头，这个白天做起来带着点懵懂的动作，此刻却充满了嘲讽：“真是有趣的能力，不是吗？”

苏睿渊喉结滚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在她此刻的气场面前，任何伪装和客套都显得苍白可笑。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逼近书桌。那娇小的身躯在幽暗中却仿佛带着山岳般的压力，让苏睿渊感到窒息。

“以你的聪明，不会猜不到我要做什么吧！”苏小璃锐利语气冰冷“他们，一个都跑不出…至于你，苏睿渊”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我其实，不恨你。知道为什么么？”

苏睿渊猛地抬眼，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刚升起——

“因为，”苏小璃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弧度的“你在我心里，从来就不算是什么‘家人’。一个路人甲的存在，需要浪费我的恨意吗？”

轰——！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入苏睿渊心脏最深处，然后瞬间爆裂！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镜片后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巨大的痛楚将他淹没。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

原来在她心里，他连被憎恨的资格都没有。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僵硬地承受着这凌迟般的审判。

苏小璃欣赏着他的表情，一丝掌控全局的快意一闪而逝。她再次向前一步，距离苏睿渊只有不到半米。少女娇小的身形此刻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所以”她的声音压得更低，气息几乎拂过苏睿渊的耳畔，“既然你选择当个路人，那就继续做个路人。好好看这场戏”

“还有，无论我要做什么，你都不许阻拦我。”她停顿了一秒，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他还有什么资格阻拦？他还能以什么立场阻拦？

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悔恨将他彻底吞噬。他僵硬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被风雪冻住的石像，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握到发白的指关节，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苏小璃首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崩溃的模样。没有同情，没有快慰，只有一种确认棋子己落位的平静。

她的目的达到了。这个在数字世界里无所不能的黑客，在她面前，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今晚上的话，不要告诉别人哟…西哥…”她最后丢下一句冰冷的警告，转身，没有丝毫留恋离开。

就在她关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好”

只有一个字，却承载了千钧的重量和无法言说的承诺。

苏小璃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身影消失在门外走廊

房门轻轻合拢。

走廊感应灯的光线柔柔地洒在门口少女的身上。就在门扉彻底关闭后，苏小璃脸上那冰冷气场瞬间褪去。

她微微低下头，肩膀似乎也垮塌了一点。那双小鹿瞳里重新蒙上了一层迷茫的雾气，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苍白的唇瓣轻轻抿着，带着一丝病态的倦怠。她伸出手，抱住自己的手臂，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态。刚才那个气场强大、言辞如刀的少女仿佛从未出现过。

站在走廊里的是那个安静需要被小心呵护的苏小璃。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在她身后一盏盏熄灭。光与影在她纤弱的背影上交错，宛如一个完美的伪装。

而在那扇紧闭的门后，苏睿渊僵硬地坐在电脑椅上。屏幕的幽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和失神的双眼。过了许久，他才缓慢地抬起颤抖的手，摘下了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充满了巨大的痛苦、绝望，以及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他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她的警告不容置疑。

他承受了她的诛心，那个将他彻底排除在“家人”之外的判决。

但他也给出了承诺。一个沉重的“好”字。

他不会再阻拦她，他会继续做他的“路人”。

只是这个路人，会用他所有的技术，为她扫清障碍，为她提供支持，成为只属于她的“屏障”。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种，也是最后一种……赎罪的方式。即使她永远不屑一顾，即使她永远视他为路人。

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射出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冰冷的光芒下，是无人能窥见的无声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