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痛

陆欢意任由他圈在怀里，脊背贴着他温热胸膛。

这种闷热的天气里，彼此竟也不嫌热。

她没有挣开，也没有回答。

沈霄突然不敢看她的眼睛，怕看见她眼底的失望，便没有将她身子掰过来，只维持着从后拥着她的姿势，解释道：“有许多人盯着我的错处，我无法任性妄为。”

陆欢意说：“自然该以大局为重。”

她语气不温不火，沈霄听不出她的情绪，似乎这句解释落在她耳中，什么感受都没有。

“这两日，萧远书有没有欺负你？”

陆欢意摇摇头：“没有。”

吃饱穿暖又有人伺候，顶多是嘴上恶心她几句，最过分也就是方才强吻她。

总结来说，这样的日子尚且能过。

沈霄抿首了唇。

“宁可去王府寄人篱下，也不肯与我在一起？”

陆欢意说：“你看到摄政王亲我是什么感受？”

沈霄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喉间便发涩发紧。

从前只要不去设想，他可以当做不存在，毕竟她也从未对萧远书动过心。

不过是一段，于她来说不堪回首的过往，他能够永远不提。

但眼睁睁看着萧远书亲她，甚至这举止是违背她意愿的……

当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什么大局，什么顾虑，都无暇去想。

如若他不能阻止，他还怎么能算一个男人。

陆欢意轻轻闭上眼：“在这里等你的那两夜，每时每刻，我都是这样的心境。很煎熬，比在王府更煎熬。”

宛若置身于火炉之中，焚烧着每一寸血肉。

她急不可耐的从火炉里跳出去，外头无论是何处，她都顾不上了。

沈霄身子一僵，更用力的抱紧她，沙哑道：“是我的错。”

他能想到的，她一定会痛苦，也正是因牵挂着此处，他在椒房殿始终不能安然合眼。

陆欢意深呼吸道：“你没有错，你身系着许多人的荣辱安危，肩上扛的担子，也是我从未领会的沉重。是我不知轻重，妄想要在那样的日子留下你。”

她自己是怎么个心胸，高门大宅的主母都当不明白，就敢对帝王动心，实在不知轻重，自讨苦吃。

都是她的错。

沈霄下巴抵着她肩窝，嗓子嘶哑难辩。

“我错在无用。”

他若是一昧求她原谅，强求她留下，必然得不到回应。

但他却偏偏说自己无用，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

陆欢意胸口揪成一团，泛起难以言说的心疼。

她知道，他害怕成为独上西楼的亡国之君，真到那一刻，他所有过失都会被无限放大，刻在史书上任人鞭挞唾骂嘲笑。

江山早在他儿时便己风雨飘摇，沈氏王朝能撑到如今，在旁人眼中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沈霄缓缓放开她，双臂垂落在身侧，退后一步。

“我无用，还自私，凭一己之欲便想强留你在身边，却不肯去细想你的委屈。”

他苦笑着说：“你在萧远书身边，也好。”

陆欢意转过身看着他。

他眼白之处的血丝越来越浓，却还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意来。

陆欢意与他对视良久。

首到他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溃不成军的别过脸去，将半边脸隐在昏暗中。

沈霄说着“也好”，仍然心有不甘。

“但为何，我们明明两情相悦，却不能厮守？陆欢意，这样的结果，我不太服。”

陆欢意压下心头酸涩：“蜀江西来己无路，凿山作浍方成川，这是不是江临川三字的来历？”

沈霄点了下头。

陆欢意轻声说：“你心悦我，但相比我，定是河山更重。我心悦你，但我更贪图自身快活。我们都一样，哪怕两情相悦，但总归有什么，是比男欢女爱更重要的。”

从江临川这名字里，便能看出他的志向从未被处境磨灭。

故而她留下的那句话，也是祝他如江水泱泱。他最好的结果，是拿回权力，坐上那真正的龙椅。

沈霄眸色复杂的看着她，还欲说些什么，地上的男人揉着脑袋坐起身。

萧远书后颈痛得跟断了似的，左右拧了拧还是痛。

人刚醒过来，脑袋里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没来得及去想他人怎么在这里，怎么躺在地上，就光寻思着脖子是怎么了。

陆欢意倒吸一口凉气。

这会儿逃避可不是办法，也逃不了，只能暂时不动声色的先离沈霄远一步，再远一步，免得摄政王缓过神来就此事再作文章。

萧远书终于慢慢回想起了前因后果，脸色越来越暗，眉头越来越拧巴。

锐利阴沉的目光向那两人望去，视线从陆欢意身上，扫到沈霄脸上。

沈霄面无表情。

“既然醒了，赶紧走。”

“你劈的我脖子？”

萧远书掀开被褥，抡圆了拳头起身向沈霄一步步走来。

陆欢意慌忙去拦他。

“殿下，别冲动。”

萧远书转而盯着她的脸：“我跟他的事，你要掺和进来？怕我一拳打死他？”

哪怕他清醒时候对沈霄还算不错，但人冲动起来，什么恶事都做得出，何况他这架势，的确像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陆欢意固执的拦着他，讨好似的拉一拉他的衣袖，眸光楚楚可怜。

“殿下，夜深了，孩子也困，殿下带我回去好不好？”

萧远书没有动摇：“滚开。”

沈霄也开口道：“欢意，让开。”

陆欢意不肯让。

这让一下，可能又是在她面前互殴一场，沈霄明显是会吃亏的。

她怀着身孕，萧远书在意这孩子，就算她大咧咧挡在前头，也不会对她动手。

但她料错了。

萧远书被她拦得心烦，一把推开她，手劲稍重，她没站稳往地上摔去。

一声闷响。

陆欢意摔坐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摸向小腹，方才这一下，五脏六腑都震了震，不晓得伤到孩子没有。

“欢意！”

“陆欢意！”

两个男人一同向她扑过来。

沈霄蹲在她身边给她把脉，可又想到，就算有什么，脉搏也不会这么快显现出来。

“哪里疼？肚子疼不疼？”

陆欢意感觉肚子是有些隐隐作痛，点了下头：“疼。”

萧远书的脸上血色在这一时片刻间尽数褪去。

“太医！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