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抗旨吗？

陆欢意听江临川的，去敲他徒弟的门。

敲了好一阵，里头呼噜响声此起彼伏，不见终止的迹象。

深更半夜的，生怕扰民，敲门也不能重了，她更不敢嗷嗷喊。

陆欢意再回头。

江临川躺在狭长石椅上，白色裙袍的一角垂落在地上。

他以手为枕，闭着的眉眼微微皱着，呼吸有些粗重。

陆欢意想扶他到屋子里，又无从下手，茫然转了一圈后，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盖在他身上。

露天席地的难免着凉。

等她煮完醒酒茶回过头来，江临川坐在了地上，一双困倦的眼茫然看着怀里的墨色斗篷。

看到陆欢意的那刻，他混沌的眼变得清明一些。

“你怎么还不去歇着，不必管我，我自己可以，没什么……”

但他站起来，人还是摇晃得厉害。

陆欢意先将他扶到石椅上，再递上温度适宜的醒酒茶。

醒酒茶微苦。

江临川眉头都不皱一下，捧着一饮而尽，邀功似的给她看空碗。

陆欢意说：“你屋子是哪一间，我扶你去。”

他没有回答，就这么坐在石椅上，抬起脸，望向高悬于屋檐之上的月亮。

陆欢意也坐下来，侧首看他。

他神态透着深深的疲惫。

不是那种忙碌之后，恨不得倒头欲睡的疲惫，而是那种宛若千金罩顶，无从喘息，无从去处的疲惫。

良久后，他轻叹道：“你没有话要问我？”

陆欢意晓得，许多事不知情才是福气。

“自是有话想问的……江大夫，医馆里缺不缺打杂的？灶台上的活我也会一些。”

总得找个活干。

如果能留在济世堂混点工钱，是最好的。

她观察过济世堂的伙计们，人大多都不错，挺好打交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济世堂那位从未露面的老板应该就是江临川。

江临川仿佛两耳封闭，根本没听到她在问什么，自顾自道：“你说活命要紧，还是骨气要紧？”

她想了想，说：“我觉得呀，要看是怎么活着，如果是卧薪尝胆那种，我真吃不了那苦。但若好歹能衣食无忧，我还是愿意苟活下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江临川笑着看她：“话这么说，遇到事你半点不能将就。”

陆欢意眸色深深道：

“我跟江大夫你不一样，我活着耗一口粮，死了世间多一抔尘土。但你能救许多人。这世上能给人性命的，除了母亲，便就是大夫了，你是承载着许多人的生念的。”

江临川道：“其实我很惧怕那些人把期翼都寄托在我身上，许多时候我无能为力，是真的无能为力。”

陆欢意从他眼底里看到一些怅然若失的痛意。

张了张嘴，不知能说什么了。

江临川手掌捂住额头。

“萧远书……我与他一同长大，儿时常在一处玩，他这个人，自小性子就不大好。”

能和摄政王玩在一处，所料不差的话，江大夫的父亲必然是一品大员之类，将军或者丞相来着，都有可能。

陆欢意把这些寻思都埋在肚里，低声说：“摄政王的父亲那时便是一手遮天的权臣，他自然嚣张跋扈，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说完，她很紧张的左顾右盼，确定不会有第三人听见才安心。

从摄政王的祖父那一代，便己功高盖主。到先帝时候，皇帝彻底徒有虚名，朝野上下都听萧氏号令。

在后来，先帝驾崩，究竟哪位皇子登基己经不重要了，总归都是傀儡。

众所周知，萧氏才是夏朝的君主，随时随地都可能改朝换代，登上皇位。

讲摄政王的坏处，和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但面前的人是江大夫，她就肆无忌惮了些。

江临川笑了声，有些自嘲的意味。

“是啊，他父亲但凡晚死几年，如今的皇室不姓沈了。”

他扶着树干，踉踉跄跄的立起身：“小桃伤了骨头，需将养许久。膳房里缺人手，你留下来帮忙，抵些药钱。”

……

昨晚江临川非要逞能自己走屋里去，结果被门槛绊得摔了一大跤。

磕到鼻梁，流了许多鼻血，陆欢意只能留着照顾。

等到忙完，天都快亮了。

陆欢意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时候，济世堂的伙计们都冲她笑得意味深长。

“江大夫特地叫我们小点声，别吵到陆姑娘睡觉。”

“江大夫还交代，姑娘己经是自由身了，不能再称呼周夫人。”

“咱们江大夫，什么时候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思啊？”

“铁树开花了呗！”

江临川举起扫帚向他们，他们才一哄而散。

陆欢意原本对江大夫真的心无杂念，哪怕为了照顾他酒醉免不了一些接触，她都说服自己这没什么。

可这些人这样起哄，她再面对江大夫，就莫名的有些羞愧，只是看到他的眼睛，自己的脸就莫名红透，红到了耳根。

“我，我去膳房看看。”

但是这个点，膳房里早就忙完了。她都闻到了饭菜香味。

江临川喊住她：“你父亲来了。”

……

陆父杵在济世堂的大门口，沉着一张脸，惹来不少注目。

陆欢意把他往边上拉，先发制人道：“爹，你要不要脸面，非得在这种场合闹？”

“是谁要丢光我们陆家的脸面？！”

陆父的双脚在地上生根了似的，任她怎么推搡都不动摇，一声犹如擂鼓的厉喝，叫更多人转过脸来，看他们的热闹。

陆欢意拳头紧攥，下唇咬得发白。

“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教训我，你以为这样，能显得你对女儿严加管教，还能讨好周寅了？”

陆父沧桑的眸子里血丝密布，一根指头首首戳着她鼻梁。

“你这逆女，谁允许你擅作主张和离的？你娘死了，你是当爹也死了吗？！”

陆欢意从怀里掏出圣旨。

“是陛下允许的。”

未免有人看不清，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圣旨展开，原地慢慢转了一圈，展示给围观的人瞧。

在陆父难以置信的目光里，陆欢意嘲讽的笑了笑。

“怎么，周寅没告诉你，是陛下亲赐的和离吗？你在这里闹腾，是想替女儿抗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