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断指重续傀儡丝

陆昭剜出心脏投入灵枢裂口，地脉震颤骤然平息。

姜璃抱住他跪倒在废墟，却见断指处诡异地缠绕着傀儡丝。

指尖刚触到丝线，佟春山狂笑撕下人皮面具：“当年建文帝陵中，你这蛊王容器就该死！”

濒死的陆昭脑海闪过十二岁雨夜——密室铁笼里的幼童，正是如今儒雅的文物局副局长。

地脉深处传来一声濒死的呜咽，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巨兽最后一声悲鸣。那足以撕裂大地的震颤骤然平息了，快得令人心悸。唯有漫天弥漫的烟尘，如同灰白色的冥河之水，无声流淌，将残存的茶馆废墟彻底吞没。

姜璃眼前的世界只剩一片浑浊的灰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下都沉重得像要撞碎肋骨，榨干肺里残存的空气。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满地狼藉的瓦砾与断裂的木梁间跌跌撞撞往前扑。脚下不知踩碎了什么瓷片，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却也盖不住她自己粗重得不像话的喘息。

废墟中央，一个身影静静躺在那里，像一座轰然倒塌的血色孤峰。

陆昭。

汉服的墨色衣袍被浓稠的暗红浸透了大半，胸口处，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触目惊心。曾经鲜活搏动的心脏，己化为补天裂口的祭品，沉入了幽深的地脉深处。

他安静得可怕，脸上没有半分痛苦扭曲，只有一种近乎释然的空白，仿佛卸下了压垮脊梁万年的重担。浓密的睫毛低垂，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两道深重的阴影。唯有薄唇边蜿蜒而下的那一道猩红，还在固执地、无声地宣告着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陆……昭？”姜璃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微弱得立刻被废墟的沉寂吞没。

她跪倒在他身边，碎石硌得膝盖生疼也毫无所觉。颤抖的手伸出去，指尖快要触碰到那张冰冷脸颊的瞬间，猛然停住。视线凝固在他无力摊开的左手——那只曾握着淬毒鎏金杯、也曾拂过她发梢的手。小指，从第二个关节处断掉了，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创口。

然而，就在那狰狞的断口边缘，几缕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银丝，正诡异地蠕动着、延伸着！它们冰冷而无机质，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活物，正贪婪地从断指的骨肉中汲取着最后的生机，又试探着、缠绕着，试图重新连接那失去的肢体末端。银丝在弥漫的灰尘中闪烁出阴冷的微光，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不属于活物的粘腻质感。

丝线……

傀儡丝！

姜璃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寒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这东西，她太熟悉了！它与缠碎傩面、污染灵枢、操控无数傀儡的丝线同源同质！它们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不该吸附在陆昭的断指上，像跗骨之蛆！

为什么？！

巨大的恐慌混合着无边无际的疑问，如同冰冷的海啸将她瞬间淹没。她甚至忘记了呼吸，手指僵硬地悬在半空，想要拂开那些诡异的银丝，却又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废墟边缘传来缓慢、清晰的脚步声。

脚步踩在瓦砾上，发出均匀而沉稳的声响。

佟春山。

那位永远穿着得体中山装，气质儒雅温和的文物局副局长，此刻正一步步踱过弥漫的烟尘，走向这片死亡的中心。

他那张素来挂着谦和笑意的脸上，此刻却覆盖着一层令人心胆俱裂的扭曲。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得意、刻骨怨毒和近乎疯狂的满足，每一个肌肉线条都绷紧到极致，拉扯出一个非人的狰狞表情。

“嗬……嗬嗬嗬……”低沉的、仿佛从破损风箱里挤出来的笑声，突兀地撕裂了死寂，带着令人头皮炸裂的寒意。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厚实皮革的声音响起。

佟春山的手指猛地抠进自己下颌边缘的皮肤，用力向上一掀！一张薄如蝉翼、质感却异常柔韧的人皮面具，连同几缕粘连的、真正的花白鬓角毛发，被他硬生生从脸上撕扯下来！

面具下的真容暴露在灰蒙蒙的天光之下。

那绝不是一张属于“佟春山”这个年纪的脸。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沟壑褶皱。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双眼——浑浊的眼白里布满交错的血丝，中央的瞳孔却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翳，空洞、阴冷，深处却燃烧着两点幽绿色的、非人的鬼火。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几乎凝结成实质的……恶意。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长河，沉淀发酵至极致后，变得无比粘稠的恶意。

他像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将那带着体温的人皮面具随手抛在碎砖上。

“陆昭！”那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淬了毒一般砸向地上生机渺茫的男人，“建文皇帝陵墓深处……那个该死的铁笼子里！我就说过！你这蛊王养出来的活体容器……就该彻底烂死在里面！”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姜璃的耳膜。

蛊王容器？建文帝陵？铁笼？

巨大的信息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姜璃混乱的思绪上。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张布满褶皱的、非人的脸。强烈的首觉如同冰冷的电流窜过脊背——这张脸，这个声音，绝对在陆昭过往黑暗的某个片段中出现过！是那个操纵一切的“幕后”！

一瞬间，濒死的陆昭，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飞快地转动。

他“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