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鹤毒焚尽傀儡丝

子时三刻，青石板沁出寒气。姜璃握着曜变天目盏的指尖微微发颤，盏中茶汤正以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逆流旋转，二十八道银色丝线在茶汤表面交织成玄武七宿的图案。

"来了。"陆昭突然将鎏金保温杯往青砖墙上一磕，暗红色液体顺着墙缝蜿蜒而下，在雨水中蒸腾起诡异的青烟。巷口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十二具人形傀儡踏着积水走来，它们脖颈后延伸出的傀儡丝在雨幕中泛着金属冷光，丝线末端竟连着十二台悬浮在空中的微型无人机。

姜璃冷笑出声，腕间银镯相撞发出清越龙吟。这些傀儡师倒真会与时俱进，将偃师秘术与现代科技杂交，难怪能躲过玄门理事会的追查。她抬手将茶盏倾斜，逆流的茶汤突然炸开万千水珠，每滴水珠都裹着千年鹤顶红的剧毒，在雨夜中划出赤红轨迹。

"叮——"第一滴毒茶撞上傀儡丝，竟溅起火星。姜璃瞳孔骤缩，那些看似纤细的丝线竟掺了天外陨铁！陆昭的闷哼同时响起，他左肩突然裂开血口，三根半透明的丝线从伤口钻出，在雨中扭动如毒蛇。

"小心！"姜璃旋身斩断飘到眼前的傀儡丝，刀锋过处竟带起焦糊味。这些丝线不仅能操控傀儡，竟还能寄生人体？她忽然想起听证会上那个突然自爆的茶艺师，胃部一阵翻涌。

陆昭突然扯开西装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蛊纹。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保温杯上，杯中残余的鹤顶红瞬间沸腾，化作十二只血色鹤影冲向傀儡群。这是苗疆失传百年的"血鹤引魂"，每只鹤都承载着他本命蛊的三分魂力。

"姜老板，借你茶烟一用！"他暴喝声中，血鹤撞上傀儡的瞬间爆开漫天红雾。姜璃早有准备，指尖在曜变盏边缘一弹，茶汤旋涡中升起袅袅青烟。这烟不升反降，贴着地面如灵蛇般窜入红雾，所过之处传来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傀儡阵型出现刹那紊乱，姜璃趁机踏出罡步。她每步都踩在星宿方位上，青砖地竟浮现出茶汤绘就的朱雀七宿图。第七步落下时，她手中苗刀突然化作残影，刀光过处斩断的傀儡丝竟在半空燃烧起来，腾起的绿焰映出丝线中密密麻麻的符咒。

"果然是改良过的锁魂咒。"姜璃抹去溅到脸上的毒血，这些符咒每道都连着活人命格。她突然明白过来，傀儡师是用活人魂魄炼丝，难怪能避开玄门的天机推演。

雨势突然转急，陆昭的闷哼混在雨声中。姜璃余光瞥见他正用匕首挖出肩头最后半截傀儡丝，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小溪。那些被血鹤灼伤的傀儡突然齐齐抬头，它们眼眶中亮起幽蓝光芒，无人机螺旋桨的嗡鸣声陡然尖锐。

"退后！"陆昭突然将她扑倒，两人翻滚着撞进旁边药铺时，身后爆发出刺目光芒。姜璃从药柜缝隙间望去，瞳孔骤然紧缩——十二具傀儡竟在自毁前将傀儡丝全部射出，万千银丝在雨中交织成巨网，网上挂着上百个正在挣扎的透明魂魄。

"他们把整条街的游魂都炼进去了……"姜璃咬破指尖，在天目盏中快速画符。曜变盏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盏中茶汤竟化作银色瀑布倒灌而出，在空中凝成巨大的茶筅。这是她第一次强行催动茶器拟人化的力量，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炙烤。

茶筅挥舞的刹那，姜璃听见自己右眼发出碎裂声。视觉消失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陆昭不要命地冲向傀儡丝网，他手中保温杯倾倒出的鹤顶红在雨中燃起火墙，而那些缠绕着魂魄的傀儡丝，正一根根钻进他的身体。

"陆昭！"姜璃的尖叫被雷声淹没。她盲着眼挥刀，刀刃却精准斩断三根即将没入他后颈的丝线。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听见血肉被丝线穿透的噗嗤声，闻见陆昭伤口渗出的血带着熟悉的蛊香，甚至能感觉到傀儡师藏在三百步外高楼上的杀气。

"姜璃，看盏！"陆昭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衬衫，姜璃摸到他剧烈起伏的心跳，以及心跳下隐藏的、如蚕蛹般蠕动的异物。她突然明白过来，那些钻入他体内的傀儡丝，正在被本命蛊吞噬！

曜变盏突然剧烈震颤，姜璃的左眼淌下血泪。在完全失明前的瞬间，她看见茶汤凝成的茶筅正将傀儡丝网绞成碎末，而每道碎末落地都会爆开幽蓝鬼火。陆昭突然将她拦腰抱起，两人在屋檐碎裂的轰鸣声中滚进药铺内室。

"闭气！"陆昭掐碎脖颈间的玉坠，碧色粉末混着血雾在两人周围形成屏障。姜璃听见无数丝线刺穿墙壁的沙沙声，却都在触到绿雾的瞬间腐蚀成灰。这是苗疆圣女的保命蛊毒，他竟然随身携带？

当最后一声金属断裂声响起，姜璃的视觉终于恢复。她看见陆昭跪坐在满地碎瓷中，右手齐腕而断。那只断手还死死攥着半截傀儡丝，丝线正从他腕间伤口往心脏方向游走。

"你疯了！"姜璃扑过去掐住他动脉，茶汤从她指尖渗入伤口，带着灼烧般的痛感。这是她第一次用茶道疗伤，每道茶气都像钢针在经脉中穿梭。陆昭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姜璃浑身一震——他心跳声中，竟夹杂着十二种不同的蛊虫振翅声。

"来不及了……"陆昭嘴角溢出黑血，他左眼瞳孔突然扩散成诡异的金色，"傀儡师的锁魂咒带着建文帝陵的煞气，必须用十二傩神……"话未说完，他猛地咬向自己断腕，喷溅的黑血在墙上绘出残缺的傩面图案。

姜璃突然想起茶馆地下室那卷永远读不完的《傩神录》，二十八星宿对应的茶阵在她脑海中亮起。她抓起案上药杵捣碎陆昭的保温杯，将残留的鹤顶红混着茶末吞下。剧毒入喉的瞬间，她听见体内传来锁链断裂声，五感在极致痛苦中突破临界——

视觉恢复时，她看见陆昭断腕处爬出十二只半透明的蛊虫，每只蛊虫背上都骑着个模糊的人影。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她听见三百步外傀儡师的心跳声，甚至听见对方视网膜上倒映的星光方位。触觉延伸到雨水中，她"摸"到了十二道傀儡丝的轨迹，那些丝线正沿着地下水道往城外延伸。

"原来在城隍庙。"姜璃突然笑出声，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曜变盏上，茶汤瞬间沸腾成血色。当她用盲眼对准盏中旋涡时，竟看见十二具悬挂在城隍庙横梁上的尸体，每具尸体眉心都钉着根银丝，丝线另一端连着正在暴雨中狂奔的傀儡师。

陆昭突然抓住她手腕，他断腕处新生的血肉竟长出半截傀儡丝。"别看……"他声音沙哑得可怕，"那些尸体里，有七个是玄门理事会的长老。"

姜璃猛地甩开他的手，苗刀在墙上借力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入雨幕。她身后传来陆昭的嘶吼，但己经晚了——当她一刀斩断傀儡师右腿时，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裂开，露出半张属于文物局局长的脸。

"姜小姐，你破坏的可是国家级……"傀儡师的话被刀锋截断，姜璃的刀尖正悬在他咽喉三寸处。她嗅到对方身上混着龙涎香的血腥气，这种香味她在玄门理事会会议室闻过无数次。

"用建文帝陵的煞气炼傀儡丝，局长大人好大的胆子。"她刀尖下压，傀儡师脖颈立刻渗出黑血，"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你究竟是谁？"她突然用刀尖挑开对方衣领，锁骨处的蛊纹与陆昭的一模一样。

傀儡师突然发出非人的笑声，他仅存的左手突然结印，地面裂开的瞬间，十二具尸体从城隍庙方向破土而出。姜璃正要后撤，却见那些尸体眉心的银丝突然转向，全部朝她射来。

"等的就是这个！"她突然将曜变盏扣在自己天灵盖上，茶汤顺着发丝流遍全身。当第一根银丝刺入她心脏时，盏中突然传出龙吟，二十八星宿的虚影在她身后亮起，青龙七宿的星光顺着银丝逆流而上，首冲城隍庙地宫。

地面剧烈震动，姜璃听见地下传来琉璃碎裂声。她踉跄着扶住路灯杆，看见陆昭从雨幕中走来，他右手握着截断的傀儡丝，丝线末端挂着半块玄武七宿的玉佩——正是玄门理事会高层的信物。

"建文帝的棺材菌，能续命三十年。"陆昭将玉佩抛给她，玉佩接触她掌心的瞬间，上面浮现出用茶汁写就的密文，"但需要以二十八星宿转世之人的心头血为引。"

姜璃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每卷对应七宿，为什么茶馆防御阵会随星位移转。她抬头望向正在崩塌的城隍庙，暴雨中的火光将夜空染成血色。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她听见陆昭在她耳边轻声说：

"姜璃，我们都被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