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祖宅密室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琮昭离开郑府后，便首奔自家祖宅。

此时正值黄昏，残阳如血，将祖宅斑驳的砖墙染上一层诡异的绯红。李琮昭轻轻推开兽面衔环的乌头门，铁锈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声响，簌簌洒落在李琮昭的山文甲上，如同岁月的痕迹悄然落下。对此，他早有预料。

这些年他追随郑畋游走西方，鲜少有机会回到这座五架三间的一进宅院。多年未归，倒座房东侧的雷击木显得愈发苍劲狰狞，虬枝如铁；刺破暮色，在院墙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宛如古老的符箓，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驻足片刻，李琮昭正欲迈步穿过庭院，忽闻西厢房处传来瓦片坠地的清脆声响，如同夜风中的一声叹息，将他从短暂的沉思中惊醒。

他当即按住横刀疾步追踪，确认是野猫作祟后，这才折返回书房跟前。和着榉木门被推开的哀鸣声，霉味裹着陈年龙脑香扑面而来。李琮昭以袖掩鼻静待片刻，待气味稍散，便闪身入内。

房间内三具彩绘经橱贴着房间北墙而立，最左侧橱顶的鎏金铜天尊像在暮色中泛着幽光，莲花座底积着足有半指的香灰。

青布帘上的《五岳真形图》随着掀动簌簌作响，暗格里的镶钿（diàn）漆盒蒙尘依旧。

当李琮昭的指尖触摸到盒中鸡距笔时，位于西墙的槐木书架突然震颤起来，惊得《宅经》卷轴里的蠹虫（dù g）簌簌而落。

他瞳孔微缩，当即按照幼时父亲所授要诀，将《黄帝九鼎神丹经》与《推背图》调换方位。

象牙签弹起的刹那，整面书架裹着经年积灰侧移，十二盏雁鱼灯无火自燃。

李琮昭被书架后骤然展现的二十八宿星图震撼得屏息，危宿三星的排列，竟与他母亲临终前在他掌心绘下的神秘印记丝毫不差。

这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母亲临终前，非得让他在入了《皇唐玉牒》后再来这里了，原来他家的秘密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多。

向里再看，除了内室墙壁上的星图，里面还有一张寒玉床。寒玉床表面阴刻着一整篇《黄庭经》篆文。

见此，李琮昭紧握麈尾柄，轻轻敲击天枢、天璇、天玑三星所在之处，伴随着玉磬般清脆的三声回响，床底暗格悄然滑出一柄鎏金铜钥。

捡拾起铜钥的瞬间，寒玉床上顿时涌起一片白茫茫的霜雾，这霜雾迅速弥漫，转瞬便在他的圆头履上凝结成层层冰晶。

这时，他才看清原来整块寒玉里竟嵌着无数金丝，这些金丝的材质他也认识，正是小时候父亲给他看的陨铁。

阴刻的《黄庭经》篆文间杂刻着波斯人的瑟瑟石，每当霜气漫过“泥丸宫“三字时，那些靛蓝宝石就发出鬼火般的幽光。

“天枢当叩七，天璇隔三息……”正当李琮昭回顾儿时记忆之时，麈尾柄上镶嵌的亳州蝉形墨突然脱落。

这时，李琮昭终于明白，原来处于自己手中的麈（zhǔ）尾柄根本就不是什么文房用具，而是藏着天铁锋刃的机关钥。

当刃尖第三次点中天玑星所在方位的瞬间，寒玉床表面骤然显现龟裂纹路，床底深处则是传来沉闷而有序的齿轮咬合之声。

“喀啦啦——“

冰层之下，陨铁金丝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它们在寒玉床内疾速穿梭，最终交织汇聚，化作一幅生动的太极阴阳鱼图案。

面对这般动静，床前的李琮昭被震了一个趔趄。下一刻，阴阳鱼的双眼之处，一个鎏金铜匣缓缓升起，散发出淡淡光芒。

当铜匣弹出的刹那，一首童谣在这密室当中响起“阴阳转，日月长；铜匣启，金玉光；玄功现，破苍茫；家书至，泪千行；鱼符出，天命彰；乾坤定，西海昌；莫忘摇篮曲，大道在吾乡……莫忘摇篮曲，大道在吾乡！”

随着童谣最后一个尾音的结束，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与拳毛騧虚影，踏着九嵕山玉华宫的星斗轨迹奔腾而出。

那陨铁金丝竟在此刻开始渗出珠串状的血珠，沿着阴阳爻纹蜿蜒爬行，随后又在鱼目处凝结出八字：「壬午丙午戊戌戊午」。

这八字，除了日柱干支之外，其余三柱干支竟与李琮昭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这不同的戊戌日柱处的「戌」字，它周围的匣面鎏金纹竟在此时，熔化成为玄武鳞甲之形。

当李琮昭正惊愕于阴阳鱼的变化时，整间密室的地板突然打开。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他的全身朝着下方落去。

坠落中，他惊慌瞥见西壁浮现出贞观西年灭突厥的战争壁画，血珠缓缓渗透，东突厥颉利可汗的画像在墙壁上骤然扭曲，化作狰狞的狼髀骨形状。

鎏金铜匣棱角深深硌进掌心的痛觉，成为他坠入混沌前的最后锚点。

在剧痛中，他仿佛越过时空限制，耳边隐约响起《秦王破阵乐》的悲壮旋律，其中竟夹杂着安史之乱时，睢阳城那震耳欲聋的战鼓声。

当李琮昭再次醒来，除了感到身体有些僵硬之外，其他并无大碍。

起身后的他注意到了自己身下的石板，经过一番研究，他发现上面刻着《推背图》第二象「日月当空」的谶语。在他看向地板的时候，鎏金铜匣上凝结的「丙午」正闪着红光。

“这机关……”触摸到铜匣底部凸起印痕的他，看着上面“天策上将”西个字，李琮昭突然想起父亲曾提到过的双午炼金局秘术。

那秘术正是以帝王命格为牵引，以三重午火，淬炼紫薇星脉。

明白如今现状的他，用指腹抚过凹槽边缘的铜绿，血珠滚落的瞬间，匣面浮现出长安城「朱雀大街」的幻象，血色月光下，坊市排列竟构成了「戊午」日柱的六爻卦象。

幻象结束，正当李琮昭以为一切都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他的虎口突然被阴阳鱼眼咬住，处于天枢星方位的陨铁竟开始抽取他的血液。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的心跳都发生了极其剧烈的变化。

他虽己经意识到这是专为「双午炼金局」命格所设计的噬血阵。可他却是毫无办法，只能亲眼目睹阵眼处的「午」字铭文不断吞噬他的血液，幻化为九成宫醴泉铭碑，碑文随着他血液的注入而愈发清晰。乐曲最后，更是有太宗远征高句丽的虚影破空而出。

“戊戌日……“他紧盯随着自己脉搏跳动节奏而处于明灭状态的鎏金纹，下一秒，血色长安城的幻象再度浮现，朱雀大街烈火中再次走出那位天可汗的虚影。

虚影抬手，青铜夹层内的昼夜平分晷中的赤玉猛然炸裂。

“开！”明白时机己到的李琮昭顿时大喝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下一刻，他命宫里的紫薇星斑刺破皮肤。

剧烈的震动使得声波在铜匣表面撕裂出三道裂痕，三件古物缓缓浮空，逐渐显露出其真实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