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光点跳舞与撕碎的纸片上

杨红梅老师那一声“心思不在学习上”的呵斥，像根冰锥子，扎得陈默心里又冷又疼。他被拽着胳膊拖离操场，耳朵里嗡嗡的，张振华老师那张和善又带着点探究的脸，还有那些会听话转动的“小机器”，都被杨老师刻板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

回到家，陈默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天地——饭桌角落，那盏自制的光控小台灯散发着柔和的、不服输的光。他赌气似的摊开草稿本，铅笔尖狠狠地戳在纸上，画着一个带“翅膀”（舵面）和“天线”的复杂盒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超级蚊子追踪器！气死杨老师！” 愤怒是燃料，烧得他小脸通红，也烧得那点被浇灭的技术火花重新倔强地冒起头。

“无线电波…看不见的信号…” 张振华的话在脑子里打转。怎么才能让“光眼睛”看到蚊子影子，然后像遥控飞机那样，指挥个什么东西去打它呢？这想法像一团乱麻，陈默理不清，只觉得比鸡兔同笼难一万倍。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揉成一团。

几天后，就在陈默被杨老师盯得更紧、连课间摸一下口袋里的电阻都要挨瞪眼的时候，红旗小学的广播突然响了：

**【通知！通知！】**

**为响应县少年宫科技下乡号召，丰富我校学生课余生活，学校决定成立“红领巾科技兴趣小组”！**

**特聘请县少年宫优秀科技辅导员张振华老师，担任我校校外科技辅导员！**

**小组活动时间：每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活动地点：学校原杂物间（己临时清理）。**

**欢迎对科学制作、模型有兴趣的同学，到各班班主任处报名！**

广播声在安静的校园里回荡，像一颗火星掉进了干草堆。低年级的孩子兴奋地交头接耳，高年级的也多了点期待。枯燥的学习生活里，这无疑是个新鲜玩意儿。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张老师！那个懂“听话小机器”的张老师！每周都来！他下意识地就想举手报名，可一抬眼，正对上讲台上杨红梅老师扫过来的、刀子一样的目光。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敢！

陈默像被泼了盆冷水，兴奋劲儿瞬间冻住大半。杨老师是副班主任，报名肯定要过她那关…他蔫蔫地低下头，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铅笔盒上的铁皮。

“哼，歪门邪道，倒是挺会钻营。”杨红梅对着旁边一个老师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前排学生听见，“正经学习时间搞这些，成绩能上去才怪！我看哪个敢报名，耽误了学习，期中考试等着瞧！”

这话像紧箍咒，一下子套住了不少跃跃欲试的脑袋。下课铃一响，陈默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在张铁蛋和赵铁柱“默哥加油”的眼神鼓励下，磨蹭到杨老师办公桌前。

“杨…杨老师…我想…报名科技小组…” 陈默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杨红梅头都没抬，正在批改作业，红笔划得飞快。“报名？陈默，你上次数学小测验多少分？应用题全对了吗？课文背熟了吗？” 她一连串反问砸过来，语气冰冷，“心思都用在那些乱七八糟的零件上，难怪成绩下滑！科技小组？我看你是想找个地方继续玩你的破铜烂铁吧？不准报！回去把昨天的错题抄十遍！”

陈默的小脸瞬间煞白，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攥紧了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手心，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他猛地一转身，跑出了办公室，把张铁蛋和赵铁柱担忧的呼喊甩在身后。

“默哥！咋样？” 赵铁柱追上来。

“肯定又是那个老巫婆不让！” 张铁蛋气得挥拳头。

陈默没说话，只是闷头往操场角落的废料堆走，背影又倔又孤单。他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或者…再翻翻，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自己做。

周三下午，自习课的铃声格外刺耳。陈默坐在教室里，魂不守舍。他能想象，此刻在那个临时清理出来的“科技活动室”里，张老师一定在摆弄那些神奇的模型和工具，或许还会讲怎么让“小机器”听话…而他，只能在这里，对着杨老师布置的超纲数学题发呆。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敲响了。张振华老师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手里拿着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个小布包。他先是对王老师（班主任）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了陈默身上。

“王老师，打扰一下。学校科技小组刚成立，器材还在添置，我想先找几个对这方面有点兴趣的同学，帮忙整理一下活动室，顺便熟悉熟悉工具。” 张振华的声音很平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看陈默同学动手能力挺强的，上次科技展的小台灯就做得很有想法。能让他跟我去帮个忙吗？就占用这节自习课。”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帮忙整理，熟悉工具，这是劳动，不是“不务正业”！王老师是个和善的中年人，对陈默的“小发明”虽然不太懂，但觉得孩子有特长是好事，何况是少年宫老师亲自来“借人”。

“哦，行啊行啊，张老师您太客气了。陈默，去吧，听张老师的话，好好帮忙！” 王老师爽快地答应了。

杨红梅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像刷了一层黑漆。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张振华是校外辅导员，王老师也点了头，她找不到正当理由阻拦。她只能用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剜了陈默一眼，那意思：你给我小心点！

陈默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像做梦一样站起来，心脏怦怦首跳，迎着杨老师杀人的目光和张老师鼓励的微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教室。首到跟着张老师走进那间还带着灰尘味、但堆放着几个木箱子的活动室，他才长长地、偷偷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