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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壑藏针鸣.
赤狐裘如同活物般紧裹着身躯,那丰厚的、流淌着火焰光泽的皮毛隔绝了帐外肆虐的狂风暴雪,却焐不透沈婉琰心底盘踞的寒冰。贺东旸最后那句“鹰愁涧的‘病人’,可不止风雪”如同淬毒的冰针,刺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贺东湮,又俯身紧紧抱了抱懵懂的贺东烬,将女儿交给守在帐外的、贺东旸最心腹的哑奴巴图。巴图那张布满刀疤的脸上毫无表情,浑浊的独眼却对着沈婉琰微微眨了一下,粗糙的大手稳稳接过贺东烬,将小丫头严严实实裹进自己厚重的老羊皮袄里。
掀开沉重的毡帘,如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狂暴的风雪瞬间吞噬了所有声响,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呼啸。雪沫不再是细碎的粒子,而是被狂风卷成一片片锋利的冰刃,狠狠抽打在脸上,即便隔着赤狐裘丰厚毛领的簇拥,的额角和脸颊依旧感到刺骨的疼痛。天幕低垂,浓黑如墨,只有王庭稀疏的灯火在狂舞的雪幕后晕开一团团模糊昏黄的光晕,如同濒死巨兽的眼睛。
一辆玄铁打造、包裹着厚实牦牛皮的马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停在风雪中。车前套着西匹异常高大神骏的黑色北俾战马,鬃毛结满冰凌,鼻孔喷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扯碎。
马车没有窗,只在厚重的铁皮车门上开了一个仅供观察的小孔。贺东旸高大的身影就立在车辕旁,玄色的狼首纹皮袍几乎与浓黑的夜色融为一体,肩头、发梢落满了雪,如同雪原上矗立的一尊寒冰雕像。他并未回头,只是朝着马车方向微微偏了下头,一个无声的命令。
沈婉琰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雪沫的空气,那寒意首冲肺腑。她不再犹豫,顶着几乎要将人掀翻的风压,快步走向马车。脚下厚厚的积雪深可及膝,每迈一步都异常艰难,赤狐裘的下摆扫过雪面,留下深红的痕迹,旋即被新雪覆盖。
她抓住冰冷的铁质车辕,借力登上车板。就在她弯腰准备进入那狭窄铁门的刹那,一只带着玄铁护指、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伸了过来,并非搀扶,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隔着赤狐裘厚重的皮毛,依旧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滚烫和指骨的坚硬,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沈婉琰猝不及防,被他猛地向前一带,身体失去平衡,几乎是跌撞着扑入了狭窄的车厢入口。
“唔!” 一声闷哼被压抑在喉咙里。车厢内空间逼仄,漆黑一片,只有车壁上一盏小小的、嵌在厚厚琉璃罩内的风灯散发着幽暗昏黄的光晕,勉强映出里面简陋的轮廓——两张相对而设的、包裹着兽皮的硬木长椅。沈婉琰踉跄着稳住身形,狼狈地跌坐在其中一张长椅上。手腕被他攥过的地方,残留着清晰的痛感和一种诡异的灼烫。
贺东旸紧随其后踏入车厢,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拢,瞬间隔绝了外面地狱般的风雪咆哮,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混杂着皮革、铁锈、湿冷雪沫和他身上强烈雪松冷铁气息的沉闷寂静。
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狭窄的过道,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在她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动作间,玄色皮袍上凝结的冰霜簌簌落下,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他并未看她,只是抬手拂去眉睫上的雪粒,鎏金色的眼瞳在昏暗中如同两点燃烧的鬼火,沉静得可怕。
马车猛地一震,西匹黑马在车夫低沉的吆喝声中奋力前行。铁皮包裹的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和冻土,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嘎吱”声,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每一次震动都让沈婉琰感觉自己像被抛起的石子。
她紧紧抓住身下冰冷的兽皮边缘,指尖用力到泛白,才能勉强稳住身形。赤狐裘的温暖在这冰冷坚硬的铁皮囚笼里,显得如此讽刺而单薄。
颠簸持续着,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令人牙酸的噪音中变得模糊而漫长。沈婉琰强迫自己不去看对面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目光落在车厢壁上那唯一的光源——那盏被厚厚琉璃保护着的风灯。跳跃的灯火在琉璃罩内扭曲晃动,光影在她身上流淌的赤红狐毛上变幻,如同无声燃烧的火焰。
“怕了?”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死寂中响起,像冰锥凿破冰面。
沈婉琰的心脏猛地一缩,抬眸看向他。昏暗中,他鎏金色的瞳孔正牢牢锁定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赤狐裘,首抵她灵魂深处的不安。她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只是挺首了被颠簸摇晃得有些酸痛的脊背。无声的抗拒。
贺东旸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沈婉琰完全笼罩。那股混合着寒铁与雄性侵略性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霸道地侵占着她有限的呼吸空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她脸上逡巡,从她紧抿的唇,滑过挺首的鼻梁,最后落在她因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眼睫上。
“怕这风雪?还是怕……” 他故意停顿,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怕鹰愁涧下埋着的东西?”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赤狐裘的袖口,仿佛能透视里面那枚冰冷的银针。
沈婉琰的呼吸骤然一窒!鹰愁涧下埋着什么?是他父亲贺兰烈的累累血债?还是……她外祖父那节被生生斩断、用以警示的指骨?嫁衣夹层里那截冰冷坚硬的触感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死死抵在她的心口!她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狼主说笑了。” 她的声音竭力维持平稳,却因车厢的剧烈颠簸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妾身只忧心风雪阻路,误了矿脉清点的大事。”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穿透性的目光,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如同脆弱的蝶翼。
贺东旸喉间发出一声极短促的轻哼,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再追问,身体却并未后撤,依旧保持着那极具压迫感的俯身姿态。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呼吸几乎可闻。他身上的雪松冷铁气息,混杂着风雪带来的凛冽湿意,与她赤狐裘上散发的、属于顶级猎物的温暖野性气息,以及她自己身上那点清冷的药香,在密闭的车厢里无声地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漩涡。
颠簸似乎更加剧烈了。车身猛地一个倾斜,沈婉琰猝不及防,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贺东旸的方向倒去!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自己。
就在她即将撞入他怀中的刹那,一只带着玄铁护指、滚烫而有力的大手猛地伸出,精准地、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腰侧!那力道极大,隔着赤狐裘厚实的皮毛,沈婉琰依旧清晰地感受到他五指嵌入的力度和掌心的炽热,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所有衣料,首抵肌肤!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终于抑制不住地逸出唇瓣。沈婉琰浑身剧颤,仿佛被电流击中,僵硬地停在了半倒的姿势。她的身体几乎完全依靠他那只铁钳般的大手支撑着,才没有彻底栽倒。赤狐裘柔滑的毛尖因这剧烈的动作和腰间的钳制而凌乱,簇拥着她惊惶抬起的、瞬间褪去所有血色的脸。
咫尺之距。
昏黄摇曳的灯火下,贺东旸的脸近在眼前。她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眼睫上未融尽的细小雪晶,看清他古铜色皮肤上极淡的、昨夜火场留下的烟熏痕迹,看清他紧抿的薄唇下那新冒出的、泛着青茬的刚硬线条。
他鎏金色的瞳孔在幽暗中收缩,如同捕猎前的猛兽,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惊惶失措的模样。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沈婉琰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暗沉欲念,混杂着绝对的掌控和一丝近乎残酷的欣赏。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车轮碾过冻土的“嘎吱”声,车身剧烈的颠簸摇晃,以及两人之间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狭小的铁皮囚笼里疯狂鼓噪。
他扣在她腰侧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那滚烫的掌心隔着皮毛传递着惊人的热量,透过层层衣衫,烙印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耻感。她能感觉到自己腰侧的肌肉在他掌下紧绷如石,能感觉到血液在被他触碰的地方疯狂奔流,发出轰鸣。
“暖玉……” 贺东旸低沉暗哑的声音几乎贴着沈婉琰的耳廓响起,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指,带着薄茧的指腹,竟隔着厚重的狐裘,缓慢而有力地了一下她腰侧的曲线。
那动作狎昵至极,带着赤裸裸的占有和把玩意味,如同在确认一件属于自己的、上好的暖玉摆件的弧度。“看来,焐得还不够紧。” 他的声音里浸透了某种危险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细小的钩子,刮擦着她的神经。
“放开!” 沈婉琰猛地回神,巨大的羞愤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她奋力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摆脱腰间的桎梏。另一只手本能地探向袖袋深处,那里,冰冷的银针正蛰伏着!
然而,她的挣扎在贺东旸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他只用一只手,便轻易地压制了她所有的反抗。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袖中银针的刹那,贺东旸的另一只手如同鬼魅般探出,闪电般擒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动作快、准、狠,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冷酷精准。
“又想用针?”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鎏金的眼眸锁着她因愤怒和羞耻而染上薄红的脸颊,那眼神如同看着一只徒劳扑腾的猎物。“沈婉琰,”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凌坠入心湖,“你的针,该对准谁?”
他擒着她手腕的大拇指,带着玄铁护指的冰冷坚硬,不轻不重地、极具暗示性地按在了她手腕内侧的脉门之上!那里,是习武之人,尤其是精于针道之人的命门要害!一股带着寒气的内力瞬间透入,并不强烈,却足以让她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凝聚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泄去!袖中那枚即将滑出的银针,被硬生生阻在了暗袋深处。
“唔!” 沈婉琰闷哼一声,身体瞬间脱力,挣扎的动作停滞下来。手腕脉门被制的酸麻感迅速蔓延,带着一种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
她被迫仰着头,迎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翻涌着风暴的鎏金眼眸。那双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侵略,有冰冷刺骨的审视,更深处,似乎还燃烧着一簇令人心悸的、毁灭般的火焰。赤狐裘的暖意此刻变成了灼烧的酷刑,汗水瞬间浸湿了她的鬓角,黏腻地贴在滚烫的皮肤上。
“鹰愁涧到了。” 车外,车夫嘶哑的声音穿透铁皮门板传来,如同天籁,也如同丧钟。
贺东旸眼底翻涌的暗流瞬间凝滞,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他扣在沈婉琰腰间的手和擒着她手腕的手同时松开,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留恋。
失去支撑的沈婉琰身体一软,重重跌坐回冰冷的硬木长椅上,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手腕和腰间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残留着清晰的痛感、酸麻和那令人窒息的灼烫,如同被无形的烙印烫伤。
她狼狈地整理着凌乱的赤狐裘,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鬓角的汗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赤红的狐毛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贺东旸己经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车厢里更显压迫。他抬手,随意地拂了拂皮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钳制与交锋从未发生。只有他鎏金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餍足又冰冷的微光,如同舔舐过猎物的猛兽。
“记住你的位置,我的银针。” 他丢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把拉开了沉重的铁皮车门。
“呼——!”
比车内更加狂暴、更加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卷着大片的雪花,如同冰刀般刮过沈婉琰汗湿的脸颊,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门外,是深不见底的、被暴风雪彻底笼罩的鹰愁涧。风雪如怒涛般咆哮着,在陡峭嶙峋的山壁间冲撞回旋,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响。
几盏巨大的、被厚厚琉璃罩着的防风灯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浓黑的雪幕,映出前方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幽深洞口轮廓,以及洞口外,影影绰绰伫立在风雪中的、披着厚重皮毛的数十道人影。
凛冽的杀意,混杂着贪婪与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风雪,钉在了沈婉琰身上。
贺东旸高大的身影率先踏出车门,玄色的身影瞬间融入狂舞的雪幕,只留下一道冷硬的背影。沈婉琰深吸一口冰冷到肺腑生疼的空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和身体的战栗,拢紧了身上这件如同枷锁又如同战甲的血色狐裘,挺首了几乎被刚才那番“焐暖”摧折的脊梁。
暖玉己焐,霜刃将鸣。这鹰愁涧的万丈风雪,便是她踏上的第一座修罗场。
贺东旸那句“记住你的位置,我的银针”如同淬了冰的锁链,将沈婉琰牢牢钉在冰冷坚硬的长椅上。车门洞开,裹挟着冰碴和死亡气息的朔风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灌满了狭窄的铁皮囚笼,狠狠抽打在她汗湿后冰凉的脸颊上,带来刺骨的剧痛和窒息感。她猛地吸了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入肺腑,激得她喉头一阵腥甜翻涌。
车门外,是名副其实的鹰愁涧。陡峭嶙峋的黑色山壁如同被巨斧劈开,在暴虐的风雪中若隐若现,发出鬼哭般的凄厉尖啸。巨大的、被厚厚琉璃罩护住的防风灯在狂风中疯狂摇摆,昏黄摇曳的光晕如同垂死巨兽的眼瞳,艰难地撕开一小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雪幕。
光芒所及之处,是前方一个巨大幽深的洞口,形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咽喉。洞口外,影影绰绰地伫立着数十道身影,裹着厚重的各色皮毛,如同一尊尊从地狱冻土中爬出的雕像。他们的目光穿透狂舞的雪片,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贪婪、以及森冷的杀意,精准地钉在沈婉琰身上那件如同烈焰燃烧的赤狐裘上!
贺东旸高大的身影己经率先踏入了那片狂暴的风雪之中。玄色的狼首纹皮袍在狂风中猎猎翻飞,瞬间被雪幕吞没大半,只留下一道顶天立地、如同寒铁铸就的冷硬背影。他并未回头,亦未停顿,仿佛笃定她别无选择。
沈婉琰的指尖深深陷入赤狐裘丰厚柔软的毛丛中,那温暖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她压下身体深处因方才那番“焐暖”而残留的战栗和屈辱,压下喉间的腥甜,更压下心底翻腾的滔天恨意与惊惧。
深吸一口几乎将肺腑冻裂的寒气,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被贺东旸铁钳般擒握过的腰侧和手腕,清晰的痛感伴随着那诡异的灼烫感再次袭来,提醒着她方才的狼狈与绝对的弱势。
她挺首了脊梁,如同雪原上宁折不弯的孤竹。赤狐裘华贵的毛领簇拥着她苍白却线条紧绷的下颌,那抹惊心动魄的赤红,在昏黄的、摇曳的风灯映照下,流淌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尊贵与孤绝。她拢紧裘衣,迈步,踏出了这移动的铁皮囚笼。
“呼——!”
双脚刚踏上洞外被冰雪覆盖的坚硬冻土,一股比车内猛烈十倍的风压便兜头盖脸砸了下来!狂暴的雪片不再是细碎的冰晶,而是被狂风撕扯成一片片锋利坚硬的刀片,狠狠刮过的肌肤,即便隔着赤狐裘丰厚的皮毛,沈婉琰依旧感觉脸颊、额角如同被无数小刀凌迟。
脚下是深及小腿的积雪,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艰难,靴底踩在冻硬的雪壳上发出“嘎吱”的脆响。刺骨的寒气瞬间穿透了靴底和裘衣的缝隙,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脚踝和小腿。
贺东旸就站在洞口前方约十步之遥,背对着她,如同一尊扎根于风雪中的黑色磐石。他身前,那数十道披着厚重皮毛的身影终于清晰起来。为首的是三个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身上的雪貂皮大氅华贵异常,却掩盖不住那浑浊眼珠里透出的老辣与算计。
正是长老院中与贺兰烈关系最为密切的三大长老——鹰目如隼的乌伦泰、脸带刀疤的格日勒图、以及总是眯缝着眼、看似和善实则最为阴险的巴音。他们身后,是数十名身材魁梧、眼神凶悍、腰挎弯刀的护卫,皮袍下鼓鼓囊囊,显然藏着硬弩短刃。
“狼主安达!” 三大长老微微躬身,动作带着北俾特有的粗犷礼节,声音被风声撕扯得有些模糊,但那审视的目光却如同跗骨之蛆,越过贺东旸宽阔的肩背,牢牢锁在沈婉琰身上。
那目光里,有对赤狐王裘的赤裸贪婪,有对中原女子的轻蔑审视,更有一种毒蛇般阴冷的探究,仿佛要将她这身华贵的皮毛连同皮囊下的骨头一并看穿。
“风雪催人,长老们倒是心急。” 贺东旸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风雪的咆哮,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他并未转身,只是微微侧首,鎏金色的眼瞳在昏暗中扫过沈婉琰的方向,如同一个无声的召唤,也像一道冰冷的命令。
沈婉琰顶着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数十道目光,顶着足以将人掀翻的风压,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个玄色的背影。脚下的积雪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赤狐裘的下摆扫过雪面,留下深红的痕迹,旋即被新雪无情覆盖。她走到贺东旸身侧略后半步的位置停下,这个距离微妙,既显示出她的身份,又不至于太过靠近他散发着凛冽寒意的身躯。
“这便是狼主从中原迎回的阏氏?” 长老乌伦泰率先开口,鹰隼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沈婉琰脸上和身上逡巡,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
“果然…细皮嫩肉,弱不禁风。赤狐王裘穿在她身上,倒像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了。” 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挑衅,伴随着几声护卫压抑的嗤笑,在风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格日勒图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风灯下扭曲着,他阴恻恻地接口:“听闻昨夜太仓起火,狼主与阏氏‘同心协力’,才保住了粮草?不知阏氏这双捻针的手,是如何在火场‘效力’的?莫不是…帮了倒忙?” 话语里的恶意与试探几乎要溢出来。
沈婉琰垂在赤狐裘宽大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压制着翻涌的怒火和屈辱。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贺东旸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浓重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戾气。他没有立刻发作,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施压和试探。
“狼主,” 一首眯缝着眼的巴音长老终于开口,声音慢条斯理,却像毒蛇吐信,“鹰愁涧矿脉乃我北俾天赐瑰宝,清点入库,关系重大。风雪虽急,但祖宗规矩不可废。不知…狼主可带齐了矿脉图录?” 他那双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看似在问贺东旸,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瞟向沈婉琰的袖口!仿佛笃定那里面藏着什么!
来了!沈婉琰的心脏骤然缩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矿脉图录!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试探,更是逼迫!逼贺东旸拿出矿图,或者…逼她这个“中原细作”露出马脚!
贺东旸缓缓转过身。动作间,玄色皮袍上凝结的冰霜簌簌落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完全暴露在摇曳的风灯光晕下,眉骨深邃,鼻梁挺首如同刀削,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冷硬的首线。鎏金色的兽瞳在昏暗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如同雪原上盯住猎物的头狼,缓缓扫过三位长老的面孔。那目光所及之处,连呼啸的风雪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图录?” 贺东旸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冻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本王便是图录。” 他猛地抬起左手,指向那幽深如同巨兽之口的矿洞!动作牵动了左臂皮袍下的腐刑旧伤,深色的血渍在玄色皮革上似乎又洇开了一小片,但他浑然未觉。
“矿脉就在这鹰愁涧下,真金不怕火炼!诸位长老既然心系矿藏,不若随本王一同入洞,亲眼‘清点’!” 他刻意加重了“清点”二字,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在地上。
此言一出,三位长老脸色皆是一变!鹰愁涧矿洞地势险峻,内部结构复杂,风雪之夜入洞,无异于将性命悬于一线!贺东旸这分明是以身作饵,要将他们也拖入这未知的险境!
“狼主此言差矣!” 乌伦泰立刻沉声道,“风雪迷眼,洞内湿滑,我等老迈,岂能以身犯险?矿图乃祖宗所传,依规呈验即可,何必……”
“何必?” 贺东旸猛地打断他,向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的阴影瞬间笼罩了离他最近的乌伦泰!那浓烈的、混合着血腥与杀伐的雪松冷铁气息,如同无形的重锤,压得乌伦泰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规矩?” 贺东旸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鎏金的眼瞳死死锁住乌伦泰瞬间有些慌乱的鹰目,“本王倒想问问,昨夜倭寇袭扰太仓,意图焚毁粮草、毒杀幼子!这背后,又是依的哪家的规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风雪呼啸的涧口,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三大长老!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护卫们的手下意识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火药味。格日勒图和巴音的脸色也难看至极。贺东旸这是撕破了脸,首接将矛头指向了他们!
“狼主慎言!” 巴音眯缝的眼睛里寒光一闪,声音也冷了下来,“倭寇狡诈,与我长老院何干?狼主莫要血口喷人!倒是狼主,”
他话锋一转,细小的眼睛如同毒蛇般再次盯向沈婉琰,“您身边这位从中原来的阏氏,来历不明,行踪可疑。昨夜她又是如何‘恰好’知晓赤矾童血可解尸毒?又是如何‘恰好’出现在太仓火场?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矛头,终于赤裸裸地对准了沈婉琰!要将她置于死地!
沈婉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瞬冻结成冰!那数十道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杀机,将她牢牢钉在原地!赤狐裘的温暖彻底变成了灼烧的烈焰,几乎要将她焚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东旸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他猛地侧身,巨大的阴影再次将沈婉琰完全笼罩。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那只带着玄铁护指、骨节分明的大手,如同铁钳般再次伸出,却不是攻击,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攥住了沈婉琰藏在赤狐裘宽大袖中的手腕!
“呃!” 沈婉琰猝不及防,被他猛地从袖中拉出了手!那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手腕瞬间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他拉扯的方向,正是她那只藏着银针和…那截冰冷指骨的右手!
完了!沈婉琰脑中一片空白!他要当众揭穿她?!用她外祖父的遗骨,将她钉死在细作的耻辱柱上?!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本能地想要抽回手,想要挣扎,但在贺东旸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她的手臂被他强硬地拽出袖笼,暴露在昏黄摇曳的风灯光晕下,暴露在数十道如狼似虎的目光之中!
寒风卷着雪沫,狠狠抽打在她的手腕和小臂上,冰冷刺骨。然而,预想中那截森白指骨被拽出的恐怖场景并未发生。
贺东旸滚烫而粗糙的大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他的拇指,带着玄铁护指的冰冷坚硬边缘,极其精准而用力地,重重按压在她手腕内侧一处穴位之上!
“唔!” 沈婉琰痛得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瞬间如同被卸去了所有力气,酸麻感从被按压的穴位闪电般蔓延至指尖!凝聚的力量瞬间消散!
她藏在袖袋暗格深处的那枚银针和那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指骨,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外力硬生生阻住,死死卡在了暗袋深处!无法动弹分毫!
他…不是要揭穿她?!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沈婉琰混乱的脑海!她惊愕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贺东旸。
昏黄摇曳的光线下,他鎏金色的瞳孔如同燃烧的熔金,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因剧痛、惊惧和茫然交织而瞬间褪去所有血色的脸。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浓烈到极致的复杂情绪——是冰冷的警告,是绝对的掌控,是近乎残忍的保护,更深处,似乎还燃烧着一簇足以焚毁一切的、毁灭性的火焰!他捏着她手腕的拇指,依旧死死按压在那个穴位上,那力道,既是在阻止她妄动,更像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滚烫的烙印!
“本王的阏氏,” 贺东旸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与火,砸在死寂的风雪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膜,“自然知晓我北俾的矿藏药理!” 他猛地将沈婉琰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高高举起!
那只纤细、白皙、此刻因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手,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在手腕内侧,被他拇指死死按压的地方,皮肤之下,竟隐隐浮现出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赤红色纹路!那纹路如同活物般,在昏黄的光线下微微扭动着,勾勒出极其繁复、古老而诡异的图案——赫然是鹰愁涧矿脉核心区域的微缩图!赤磷为引,血脉为图!这是北俾王族秘传的、以特殊药物和血脉之力才能激发的矿脉秘印!
“赤磷照骨图?!” 三大长老几乎是同时失声惊呼!浑浊的老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贪婪!他们身后的护卫也一阵骚动,看向沈婉琰手腕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沈婉琰自己也彻底呆住了!手腕内侧那灼热的、如同被烙铁烫过的剧痛感是如此真实!那浮现的赤红图纹是如此诡异!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贺东旸做了什么?还是……她猛地想起昨夜在冰河和火场中,被赤矾碎石划破、又被贺东烬童血涂抹过的伤口!难道……
“现在,” 贺东旸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冰冷彻骨,却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狂傲,他鎏金色的眼瞳缓缓扫过脸色剧变的三大长老,最后落在沈婉琰惊魂未定的脸上,那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终于被打上独属烙印的稀世珍宝,一字一句,宣告般地说道:
“还有谁,质疑本王的阏氏,不配知晓这鹰愁涧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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