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照玉颜.

紫荆关陷落的狼烟将天幕染成鸦青，贺东旸立在烽燧残墩上，朔风卷起他玄氅撕裂的下摆，露出腰间浸血的狼首蹀躞带。肩胛绷带渗出的血珠凝在玄狐毛领上，宛若红梅落雪。沈婉琰抱着贺东烬踏雪而来，月白竖领袄裙外罩着天青缂丝比甲，鬓边一支素银扁簪挽住鸦青发髻，耳坠明珠随步轻摇，似寒星缀玉。

“神机营的火龙车己抵关下。”徐延昭独臂递过鹰哨，铁甲凝满冰凌。

贺东旸转身刹那，烽火将他面容映得半明半暗——剑眉斜飞入鬓，鼻梁如雪刃劈开阴影，下颌新结的血痂更添三分凌厉。玄氅领口微敞处，三道腐刑烙痕盘踞锁骨，暗红皮肉随呼吸起伏如活物。

沈婉琰将贺东烬交予乳母，婴孩眉心的血纹在烽火中跳动。她抬手整理贺东旸撕裂的氅领，素白指尖轻触烙痕边缘：“魏阉想看的，便是此道伤疤？”

他蓦然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薄茧着她腕间的旧鞭痕：“更想看你沈家嫡女，如何烧毁他的丹炉江山。”火光中，她仰起的面庞如瓷器般清冷，唯有眼尾的一粒朱砂痣鲜艳夺目，宛如冰原上初绽的红梅。

王帐地龙火熊熊，烧得松脂噼啪作响。沈婉琰解开发髻，如瀑布般的青丝垂至腰际，映着火光泛出墨蓝的幽光。贺东烬蜷缩在狼褥里，小手抓着母亲垂落的发梢咿呀学语。

“莫动。”贺东旸赤膊坐在药雾中，肩胛上的剜伤新换的棉布渗出淡红。他忽地从怀中取出一支点翠累丝金凤簪——鸾鸟衔珠的翅羽在火光中闪耀着虹彩，“及笄礼那日，此簪便插在你鬓边。”

沈婉琰指尖轻抚簪尾的焦痕：“母亲遗物……怎会在你手中？”

“于鹰愁涧大火中抢出。”他起身将金簪斜插入她的云鬓，玄铁扳指擦过她的耳垂，引起一阵微颤，“那时你身着胭脂红遍地金袄裙，立于沈府玉兰树下……”

铜镜中映出两人的身影。他染血的掌心突然覆盖在她的后颈，气息炽热：“就如当下，明知我要血洗神机营——”镜中寒光一闪！沈婉琰袖中的柳叶刀抵住他心口的旧箭疤，刀尖挑开半枚赤狐铜符：“魏阉的调兵符，何时藏入你箭囊夹层？”

帐外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夜穹被火龙车烈焰撕开豁口。贺东旸玄氅卷住妻女扑向箭垛，硫磺火雨擦过沈婉琰鬓角，燎焦一缕青丝。

“抱稳烬儿！”他将妻女塞进垛口死角。转身引弓刹那，玄氅下摆迎风怒展如鹰翼——三道腐刑烙痕在火光中狰然暴凸，新剜的箭创随拉弓动作崩裂，血线顺腰脊没入狼裘袴。

三棱箭啸叫着贯穿火龙车弩机！爆炸气浪掀翻敌阵时，沈婉琰银针连射，七名火铳手喉间绽出血梅。

“低头！”贺东旸旋身将她按在胸甲前。铅弹擦过他耳际，带飞半片左耳垂，血珠溅上沈婉琰眉心朱砂痣，温热咸腥。她齿间咬断袖缘白绢，绢帕按上他耳际的力道引他闷哼：“沈太医下手…总这般重。”

火光里她抬眸，染血的朱砂痣艳得噬人：“不及狼主以身为盾的万分之一。”

地窟药池蒸腾如春雾。沈婉琰褪去血污比甲，杏红主腰束着纤腰，脊背七十一道鞭痕在蒸汽中若隐若现。贺东旸赤身浸入池中，水波漫过腰腹箭疤，三道烙痕遇热愈发狰狞如血蜈蚣。

“此耳伤需缝合。”她持银针穿桑皮线之手势，稳如执刀。他忽而仰头衔住她散落之发带，墨蓝发丝垂落于他染血之胸膛：“昔日合卺之夜，汝便是如此替吾缝箭创。”

针尖刺破皮肉之滞涩感中，她膝头抵着他大腿外侧旧疤：“彼时汝浑身浴血，尚言…”

“言此伤乃汝所留之印记。”他染血之掌心蓦然覆于她后腰，薄茧鞭痕凸起，“而今再多一道耳痕，沈太医可还满意？”

药雾迷蒙了铜镜。贺东烬之咿呀声自屏风后传来，沈婉琰缝完最后一针咬断丝线，唇瓣轻擦过他颈侧新伤：“贺东旸，汝我之账…”

“以余生结算。”他扯落她发间金簪，青丝如瀑泻满二人交叠之臂膀。染血之白绢帕忽地从她袖中飘落池面，“山河为聘”之血印于热水中渐渐模糊成胭脂色之云。

破晓时烽燧残焰未熄。贺东旸束起染血之长发，玄铁护腕扣住三道烙痕，肩头新缝之伤口覆着沈婉琰之月白绢帕。

“火龙车阵己破。”徐延昭独臂呈上带箭之军报，“魏阉退守居庸关。”

沈婉琰抱着贺东烬踏雪而来。天青比甲下露出胭脂红马面裙，金凤簪在朝霞中闪耀碎光。贺东烬小手蓦然抓住父亲护腕，婴孩脊背朱砂痣透出暖意，竟映得玄铁烙痕褪去三分狰狞。

“该结账了。”贺东旸染血之拇指抹去沈婉琰眉心血迹，顺势将妻女纳入氅衣深处。她指尖指向他心口箭疤，又滑向自己腕间鞭痕：“自贺兰山至紫荆关…”

号角声破空而来！他忽而咬破指尖，在她掌心迅速划出“玉堂烬”三字血纹：

“以此焰为聘，汝可愿共赴？”

晨光刺透烽烟，照见她颔首时耳坠明珠荡出的碎芒，恰似冰河初融的第一道春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