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白鹭归处

十日后，终于到了江南白鹭洲，我掀开帘子，的水汽混着荷叶清香扑面而来，远处白墙黑瓦的民居错落在水泽间，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到白鹭洲了。"王嬷嬷指着前方的木牌。褪色的匾额上"白鹭渡"三个大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岸边停靠着十余艘乌篷船，船头晾晒的渔网还在滴水。几个赤足的孩童追着我们的马车跑了一段，首到陈骁抛了几枚铜钱，才欢笑着散去捡钱。

越往深处走，河道愈发宽阔。两岸芦苇丛生，不时传来水鸟的鸣叫。行至晌午，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石桥，桥栏上雕刻的莲花栩栩如生。桥那头，一座宏伟的宅院出现在眼前，门楣上"盛府"二字苍劲有力，门前蹲着两尊石狮子。

白鹭洲的老柳树下，总聚着摇蒲扇的老人，说起盛府的奇闻轶事，话匣子便收不住。十多年前的某个清晨，村民们一觉醒来，发现整片芦苇荡连同对岸的山丘，都插上了刻着"盛"字的界碑。有人亲眼看见二十辆马车满载着银元宝，叮叮当当驶进新建的庄园大门，驾车的汉子个个腰悬长刀。

"听说那庄园的围墙，地基都用的是青石条，垒得比县衙还高！"卖茶的王老汉咂着旱烟，"我家媳妇给他们送过菜，说光是后厨就有七八个，灶头整日冒的烟都没断过。"

更玄乎的是盛府主人的身份。有人说曾见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乘雕花马车路过，风姿绰约，也有人赌咒发誓在码头见过神秘商人，腰间玉佩雕着蟠龙纹，那可是只有皇亲国戚能用的纹样。但无论传言如何离谱，有件事大伙都认：这盛家，是真舍得散财。

每年开春，盛府粮仓的大门准会敞开。管事带着伙计支起粥棚，白花花的米粥管够，连外乡来的流民都能分上一碗。佃户交租，若是遇着灾年，账房先生总会眯着眼把账本往怀里一揣："盛老爷说了，人活着比啥都强。"

"要我说，这盛家老爷八成是菩萨转世。"酒肆里，众人议论着，"不然怎会在咱们这小地方，修桥铺路还建学堂？"这话不假，渡口那座能并行两辆马车的石桥，桥头石碑还刻着"盛德桥"，就连镇上的义学，桌椅书本全是盛府置办，连夫子的束脩都不用孩子们操心。

"这就是...小姐的产业？"秋菊扒着车窗，眼睛瞪得滚圆。她话音未落，两扇大门轰然洞开，身着藏青短打的护院列队而出，为首的老者白发苍苍，见到马车立刻红了眼眶，颤巍巍地跪下："老奴盛福，恭迎小姐回府！"

我扶着王嬷嬷走下马车，盛府院中太湖石堆叠成山，蜿蜒的溪流从假山下穿过，锦鲤在睡莲间游弋。这哪里是庄园，分明是座微缩的城池。

"小姐有所不知，"盛福抹着眼泪起身，"夫人买下这庄子时，周边十里地都是荒滩。如今光是佃户就有三千户，码头、商铺..."他掰着手指细数，"单是漕运每年的进项，就够寻常人家吃穿百年。"

春桃倒抽一口冷气："老夫人也太...太阔气了！"王嬷嬷却神色如常，似乎早有预料，当年她跟着长公主出入宫廷，见过的珍宝怕是比这庄园的砖瓦还多。

"小姐，这园子后头还有冰窖。"盛福见我盯着回廊下的青铜冰鉴发呆，笑着解释，"夏日里用的冰块，都是腊月从千里外运过来的。"我摸着冰凉的青铜纹路，在这古代冰块是按两来算的珍贵物什，而这里的下人，竟用碎冰来镇酸梅汤。

穿过回廊，来到后院的玉兰阁。紫檀木屏风上镶嵌着贝壳拼成的百鸟朝凤图，床榻西角垂着湘妃竹帘，窗台上摆放的青花瓷瓶里插着新鲜的荷花。

而在雕花的梳妆台，抽屉里整齐码着翡翠头面，最底层压着泛黄的信笺，落款赫然是"母亲字"。

"小姐，这是夫人留下的。"盛福从袖中掏出一本账簿，厚厚的册页上密密麻麻记着田庄、商铺、钱庄的分布。密密麻麻的红印看得人眼花。我翻开其中一页，扬州盐铺的分红竟够买下半座京城。"还有这个。"他又捧出个檀木匣，里面躺着一枚刻着"玄甲"的虎符。

我捏着虎符，心中思绪万千，想起在宫里战战兢兢的日子，再看看眼前堆积如山的财富，恍若隔世。王嬷嬷轻叹一声："长公主当年受封时，先帝赐的嫁妆能铺满十里长街。这些...不过是她留给小姐的遮身之物。"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盛福忙迎上去，领进来的灰袍老者背着药箱，颔下白须垂至胸前。"这是苏州名医陆鹤年，"盛福介绍道，"得知小姐身子不适，连夜乘船赶来。"

陆大夫搭脉时，盛福站在一旁屏息凝神。当听到"胎儿康健，只是气血两亏需长期调养"时，老人紧绷的肩膀才松下来。我望着他眼角的皱纹，不由得喊了声"盛伯伯"。

老人身形一震，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小姐...和夫人年轻时生得真像。"他从怀中掏出个锦囊，里面是枚刻着"长命百岁"的金锁，"这是夫人给小主子准备的。"

“还有，夫人知道小姐以后定会回来，因此特意给小姐改了名字，盛明姜”

"盛明姜"这个名字暗藏深意。"盛"是盛国姓氏，代表她作为盛府主母的身份归属；"明"字既指光明磊落；而"姜"取自"姜桂之性"，寓意她性格坚韧如姜桂，即便遭遇流言蜚语、身处困境，也能坚守本心，在乱世中守护一方安宁。

夜幕降临，白鹭洲笼罩在一片静谧中。我站在阁楼窗前，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渔火。腹中的胎儿突然动了一下，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安宁。翠玉抱着新裁的小衣进来，上面绣着精致的虎头。"等小主子出生，咱们就在这里办满月酒，"她笑着说，"比宫里的宴席热闹百倍！"

风吹过来，我很想哭，恍惚间，我仿佛看见那个神秘的前朝长公主，正隔着岁月朝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