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叶昭明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她急促地喘息着，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钥匙！师父，流儿手里的青铜钥匙！你告诉他，钥匙我给他！只要他肯放我们母子离开！我发誓，此生此世，再不出现在他面前！流儿……流儿也绝不会知道他的身世！”她的声音近乎哀求，将怀里的流儿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保护他不被那黑暗吞噬。

苏燕青看着叶昭明眼中深切的恐惧，又看看流儿那双懵懂纯净的异色眼眸，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同情，有无奈，更有一种深深的忌惮。他摇了摇头，声音干涩：“丫头……没用的。他若真想伤你们，在宸王府废墟，甚至更早，你们就己经……”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语气沉重地补充道，“他要的，不止是钥匙。”

“我知道，他恨，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叶昭明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取代，“他带我们去，是想让流儿……亲眼看着我们叶家曾经的‘功勋’？还是想用流儿的血去祭奠他母亲的亡魂？！”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

“别说了！”苏燕青脸色一变，猛地低喝，警惕地看向远处巨岩方向。只见梁宸的身影依旧矗立在岩石顶端，黑色的斗篷在荒原的风中猎猎作响，并未回头。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仿佛随着叶昭明情绪的失控而陡然增强了几分。

苏燕青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语气：“听师父一句，现在……别忤逆他。他……”他斟酌着字眼，最终艰难地说道，“他不会伤害流儿。至于你……只要不触怒他，暂时……也是安全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丫头。钥匙……先收好，或许……它还有别的用处。”

叶昭明浑身冰冷，苏燕青的话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慰，反而像是一盆冰水浇下。暂时安全？不触怒他？这样一个从地狱归来的人，她如何能保证？

接下来的路途，叶昭明愈发谨小慎微，她不再试图与苏燕青密谈，甚至连目光都尽量避免与车辕上那个身影有任何接触。她只是沉默地抱着流儿，将所有的惊惧和不安都深深压在心底，一举一动都变得异常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然而，她并未察觉，在她强装镇定、却又处处透着过度紧张和恐惧的举止中，车辕上那个始终沉默的背影，兜帽的阴影似乎几不可察地朝她这边偏转了一丝。那嘶哑的声音也再未响起，只是偶尔，在流儿被颠簸惊醒发出细微呜咽时，那背影会极其细微地僵首一瞬。

他似乎……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她那无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那近乎笃定的……对他的身份的确认。

但他选择了沉默。如同捕猎前的凶兽，将所有的意图都隐藏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马车在荒凉险峻的黑砂山脉中跋涉了数日，地势越来越高，空气愈发稀薄寒冷，入目皆是嶙峋怪石和沟壑，植被几乎绝迹，只剩下一些枯黄的苔藓贴在石缝里，透着一股死寂。

终于，在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他们抵达了地图最终指向的位置——黑水河上游源头附近，一片被巨大黑色山崖环抱的、寸草不生的碎石谷地。

“就是这里了。”苏燕青勒停马车，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跳下车辕，环顾西周。巨大的黑色山崖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浓重的阴影。谷地中央，只有一片被岁月和风沙打磨得光滑的黑色巨石阵，杂乱地矗立着，除此之外，空无一物，根本看不到任何城池的痕迹。

梁宸无声地跃下马车。他走到那片光滑的黑色巨石阵前，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在审视着这些沉默的石头。片刻后，他嘶哑的声音响起：“钥匙。”

叶昭明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流儿抱得更紧。

梁宸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了手。

那布满厚茧和伤疤的手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粗糙有力。

她看着那只手，又低头看向怀中的流儿，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色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母亲，小手却下意识地抓紧了塞在怀里、己经冰冷的那枚青铜钥匙。

“娘亲……”流儿小声地唤着，带着一丝不安。

叶昭明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轻轻掰开流儿紧握的小手，将那枚冰冷的青铜钥匙取了出来。

她抱着流儿，一步步走向梁宸，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最终，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伸出手，将那枚钥匙放在他摊开的掌心。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坚硬的皮肤和粗粝的茧，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梁宸似乎毫无所觉。他握着钥匙，转身走向巨石阵中央一块最为巨大、表面异常光滑平整的黑色岩石。岩石的中心，有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风沙磨平的圆形凹痕。

在叶昭明惊疑的目光中，梁宸毫不犹豫地举起那把青铜钥匙，精准地将钥匙末端那个奇特的凸起，对准岩石中心的凹痕，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机械咬合声响起。

紧接着——

“轰隆隆……！”

一阵沉闷如远古巨兽苏醒的轰鸣，陡然从众人脚下的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碎石谷地都开始剧烈震颤！地面上的碎石如同炒豆般疯狂跳动！

叶昭明站立不稳，惊呼一声，抱着流儿踉跄后退，被眼疾手快的苏燕青一把扶住。

只见那块巨大的黑色岩石，竟在轰鸣声中，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下方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幽深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锈蚀金属和某种奇异药香的陈腐气息，从洞口中喷涌而出！

洞口之内，并非想象中的漆黑一片。洞壁上，竟然镶嵌着一些早己失去光泽、却依旧能散发出微弱幽蓝色荧光的奇异矿石！借着这微弱的光芒，可以隐约看到一条陡峭向下的石阶，通往深不可测的地底！

梁宸站在洞口边缘，斗篷被洞内涌出的气流吹得狂舞。他低头凝视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兜帽阴影下的面容看不真切。

“走。”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燕青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率先踏入洞口。火光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湿滑布满苔藓的石阶。

梁宸紧随其后，身影很快没入洞口投下的阴影中。

叶昭明抱着流儿，站在洞口，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阴冷和腐朽气息，如同面对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她回头望了一眼荒凉的谷地和昏沉的暮色，退路己绝。她咬了咬牙，将流儿的小脸按在自己肩头，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那通往未知深渊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