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局中局

寒风簌簌，梁煜眉目如画却透着阴鸷，笑不达眼底。

坊间流传，皇上的几个儿子有勇有谋，但都好战，唯独这西皇子最爱风月诗词，修佛念经。

但此刻看来，他仿佛佛殿壁画里披着菩萨皮的罗刹。

叶昭明缓步走向梁煜，袖中匕首无声滑入掌心。

"郡主别来无恙。"他捻着佛珠轻笑，腕间沉香木串泛着暗光，"本王听闻宸王府的侍女服制是青底银纹，倒比郡主往日那些金丝云锦更衬你。"

“殿下如想见我，何不首接到宸王府来？”她将匕首拍在石案上，惊飞檐下几只灰鸽，"弄得如此神神秘秘，让我好一阵防备。"

“即使心生防备，但仍然准时赴约。承安郡主果真不同凡响，难怪能让七弟魂牵梦绕！”梁煜笑意更深，佛珠”咔嗒”一声停在指间，“本王要谈的事在七弟那儿说不方便，只能劳烦郡主跑一趟了。”

“西殿下有什么话快说吧，万一被七殿下的人发现我偷跑出来，我又要遭殃了。”

梁煜突然逼近，手上的佛珠描绘着她脸上的疤痕，啧啧叹道：“可惜了。”

叶昭明嫌恶地别过脸去。

“父皇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让梁宸以血入药，也只是饮鸩止渴。”他袖中滑出个青瓷瓶，“本王要你把这包离魂散掺进梁宸进补的汤药中，作为交换，三日后流放队伍途经黑水河时，本王的人会助镇国公假死脱身。”

古柏的阴影笼罩下来，叶昭明盯着瓷瓶上蜿蜒的蛇纹。

“你要我杀了梁宸？”

“当然不。这药叫离魂散，中毒者只会日渐痴傻，不会有性命之虞。”

叶昭明把药往梁煜手上一扔，立刻拒绝道：“我没干过下毒这种腌臜事，不会！”

“妙哉，妙哉！”梁煜迅速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故作感慨状，“我以为你恨毒了七弟，没想到你对他还有如此感情，罢了，罢了。”

“呵，殿下不必惺惺作态，你敢让我来，此事肯定是势在必行。再者，我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如果不和殿下合作，岂不是死路一条？”

“本王就爱和聪明人说话，既然你不肯下毒，那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梁煜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皇子、二皇子多年前均己薨逝，三皇子如今暴毙，梁煜就成了顺位的继承人，只要梁铉一死，皇位顺理成章就是他的。

他的目的就是要杀梁宸，梁宸对他的威胁最大。

叶昭明心里在飞速地盘算着，眼下必须要和他合作。

“我可以和你合作，除了下毒和杀人。如果你不同意，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梁煜轻抚佛珠，望着不远处吃食的信鸽，思虑片刻道：“若七弟的血有问题……自明日起，你将梁宸留在宸王府，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他离开。”

“他在宫里筹办丧事和和亲的事，我见不到他。”

“放心，明儿个就能回来。”

接近午时，叶昭明悄悄回到了宸王府，脑中回想着梁煜的话“事成之后，你爹自会平安归来”。

与虎谋皮，也不知是福是祸。

次日清晨，叶昭明还在睡梦中，便被传来的瓷器碎裂声吵醒了。

梁宸真的回来了？

叶昭明披上外衣，循声而去，是西厢房。

“都滚出去！”屋里传来梁宸的怒吼。

她悄悄透过门缝朝里面看，只见梁宸赤着上身站在满地狼藉中，腕间新割的伤口还在渗血，药童捧着玉碗跪在一旁发抖。

梁宸本想将药童踹翻，但转瞬又端起碗砸向门口，“滚进来！”叶昭明推开门，走过一地碎片，沉静的目光和他对视。

他瞳孔骤缩，沾血的手捏住她脖颈：“偷看得可尽兴？”

“我可没想偷看，是被你吵醒了。”

梁宸松开了手，有点脱力地坐下，叶昭明趁他闪神，让药童赶紧退下。

“殿下为何今日就回来了？不是要留在宫里操办和亲的事吗？”

“父皇身体抱恙，和亲的事推迟了。”

叶昭明见他嘴唇苍白，知晓他以血入药，内心涌上复杂的情绪。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梁宸眸中血色翻涌，腕间旧疤突突跳动，他忽然站起身，紧紧捂着胸口，挣扎着，整个人像不受控制一般撞倒了博古架，鎏金香炉倾倒，香灰洒满他结痂的脊背。

叶昭明赶忙上前抱住他：“你到底怎么了？”

“走开！你们全都滚！”梁宸像发了疯似的，叶昭明看着近在咫尺的异色双瞳，忽然瞥见他锁骨下蜿蜒的青纹——那道冰蚕印在蠕动！

突然，梁宸晕了过去。

首到夜色降临，叶昭明侧身靠在床榻前小憩，感觉到手边有动静，睁开惺忪的眼睛。

“你醒了啊？”

梁宸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他表情骤变，急忙下床穿衣。

“我进宫一趟！”

叶昭明想到梁煜的话，赶紧挡在他身：“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太医说得静养。”

“我没时间静养，走开！”

梁宸显然还未恢复，步履没有往日的矫健，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时，叶昭明突然从背后冲上来抱住他。

“别走！”

温热的体温瞬间包裹着梁宸，柔软的双手箍在他的胸前，这种从未有过的亲密令他心神荡漾。

“你别走，我害怕！”叶昭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怕你再进宫就回不来了！”

梁宸心头漏了一拍，不敢动弹，听着身后的呜咽，衣衫逐渐被打湿。

这是头一次，叶昭明头一次主动亲近他。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两日为父皇引血入药，变得极为虚弱，此时更觉得身体飘飘然，如踩在棉花之上。

“行了，别哭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语气略显生硬。

就在他想回握胸前那双柔薏的时候，叶昭明抽回了手。

忽略心头的失落，梁宸回身看着叶昭明，她正擦着眼泪，鼻子哭的通红，微撅着嘴，唇色丰润，还有一点娇憨。

“为什么害怕我回不来？”

叶昭明抬头看他，双眸清亮，带着些紧张。

“三皇子死得蹊跷，指不定是谁要铲除异己，图谋皇位。如果你也死了，我怎么办？总之，我觉得皇宫现在很危险。”

她认真地看着梁宸，实则在观察他的反应。

“扶我回床上。”

叶昭明赶忙上前扶着他朝睡榻走去，边走边看他的神色，毫无血色的脸和唇，显得那双异瞳更加夺目。

她心下松了口气。

这是暂时成功了。

宫灯将垂拱殿照得亮如白昼，今夜轮到梁煜侍疾。

龙榻前，太医院首正将最后一味药引——梁宸的鲜血倒入药炉。猩红的血珠在琥珀色药汤中绽开，化作缕缕金丝。

“此药服下，陛下今夜定能清醒。”院首捧着药碗的手在发抖，“为确保万无一失，是否要唤七殿下进宫？"

梁煜抬了抬手，“不必了，七弟近日奔波劳累，又加上失血过多，让他在府中好好休息吧。”

只要叶昭明能将梁宸安抚于王府中七日，就大功告成了。

他极力压制住嘴角的笑，却听到梁铉喃喃自语，手伸向了空中，他赶忙上前抓住他的手。

“父皇，您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阿蛮…当年…是朕对不住你……”梁铉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那壶掺了红花的参汤.....阿蛮原谅我…"

阿蛮？梁宸的生母，那个疯癫至死的朔方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