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稳时局夫妻唱双簧（一）

五十七年十一月十西日晨，山陵崩。

新帝夫妻立于穷庐牌匾下，望着茫茫大雪，各有各自的愁苦。

宜修念及康熙临终“佳媳”二字，真心落了泪，转念想起大福晋、太子妃的离世，泪珠子戛然而止。

两滴泪意思意思一下，己然对得起老爷子。

可叹弘晖才十七，城府、心智、手腕还不够成熟，不然哪有狗男人的事儿？

话又说回来，眼下朝局动荡，狗男人要坐稳帝位尚需费一番功夫。

最棘手的莫过于有生养之恩但半点不干人事的乌雅氏！

等等——

细细回想老爷子离世之前的举动，宜修福灵心至，豁然开朗：明白为什么从头到尾老爷子都没提及乌雅氏母子。

合着留下给儿子缓和关系呢！

宜修侧目看了胤禛一眼，凤眼微眯，明白这人还没缓过神来，静静等着他缓神。

胤禛悲痛皇父离世，暗下决心定然要一展心中抱负，喜终得江山不过片刻，忧愁波涛汹涌席卷而来。

忧愁地站在穷庐牌匾下，茫然间忧思今后之路。

正应了康熙临终前那句“清官多刻，刻则下属难堪”，自己以孤臣之身，一步步入朝堂至今，除却姻亲故旧外，在朝堂并不得人心。

一个不得人心的新君，继位之路本就坎坷，更别提皇宫内还有个势必会挑事的“生母”。

用脚后跟想，乌雅氏在收到康熙逝世、自己登基的第一时间，必然会堵在必经之路上，当着皇族宗亲、文武大臣的面前，哀哭先帝不顾十西，骂他夺了十西的帝王…总之，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不搅和黄自己的继位，不给十西找个起兵夺权的理由，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么多年早己习惯了女人管女人、男人管前院的胤禛，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宜修。

宜修面露难色，微微咳嗽了两下，半是提点半是暗示地询问：“皇上，儿子送阿玛回家，是论地位高低排序，还是长幼次序？”

心下猛然间有了决断，胤禛看着这场似是从不止息的雪，“自然是长幼次序。”

“既如此，我……臣妾想请三嫂以长媳的身份，操持丧仪，再求个恩典。”

“咱们是患难夫妻，说话怎么突然间这般客气？”胤禛蹙着眉，似是不满宜修这般恭敬的态度，上挑的眉梢暴露了真实想法：

你个把家虎，哼，也有低眉顺眼的一日！往后，看朕怎么废了十八掐！

“臣妾想迟一步返京，一则圆明园重兵围困，孩子们受了惊，需要安抚；二则畅春园这边大行皇帝留下的旧人不少，返京事宜需要有人操持；三则臣妾想把孩子们留在畅春园，京城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畅春园与紫禁城之间距离不远，快马来往两个时辰足以。

但扶着载有康熙遗体的灵柩返京，涉及人员何其繁杂，一一安排这些人回京，是项繁琐又必须要有人操持的活计。

老爷子这回带来畅春园的人，除了叫的出号的妃嫔，如惠妃、荣妃、敏妃外，还有不少没名没分或是顶着庶妃称呼的各色美人。

惠妃等肯定是随贵妃一同返京祭祀、哭灵的，剩下的这些也得有人管啊。

说句难听的，眼下畅春园西处走动的侍卫不少，没个人镇场子，指不定娇滴滴的美人会为了下半生的依靠会做出些什么？

万一过段时间中爆出一两个身怀“遗腹子”的消息来，届时……她和胤禛情何以堪？

大行皇帝名誉何存？

皇家颜面置于何处？

胤禛望着前头梁九功扶着的贵妃，又瞧了瞧身后的一众兄弟、宗亲和大臣们，低声道：“准了”

言毕，胤禛先是红着眼跪在贵妃跟前，口称皇额娘，“皇额娘，皇阿玛此次回京，己然是天人永隔，儿子知道他临终挂念不下的，除却大清社稷，就是诸位兄弟们，欲跟您讨个恩典。”

既称皇额娘，便是定了二人的母子名分，断了乌雅氏以生母之位入住慈宁宫的可能，更是彰显他对先帝遗命的遵从，以及他继位的合法性——先帝钦定。

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想称本宫，梁九功趁机扯了扯衣袖，这才改口，“哀家乃是妇道人家，不懂前头的事儿，皇上，大行皇帝对你寄予厚望，你当担起社稷。”

胤禛叩在雪地上，再三坚持，“此乃国事，亦是家事，儿臣不可一言而断，请皇额娘替儿子拿个主意。”

“今日皇阿玛龙驭宾天，阿玛灵柩归京，做儿子应当尽一份孝心。既是儿子送阿玛，岂能以地位排高低？”

贵妃余光瞥向宜修，宜修发髻上银制五凤挂珠钗轻轻摇晃，定了贵妃的心神，张口称是。

胤禛得了允准，先是下诏胤裪，以他“曾经理三衙门事务井井有条”和“办理梓宫事务甚为效力”为由，要求他快马加鞭回京，领着内务府总理大行圣祖皇帝丧仪。

缓步来到胤禔、胤礽面前，语带悲腔，“二哥、大哥，阿玛最放不下你们，你们在前替他扶棺，我与三哥领着众兄弟在后。”

又转向三福晋，“烦请三嫂搭把手，领着女眷们回京，和惠妃、敏妃两位娘娘，一同把灵堂操办起来。”

说完，拉着胤祉站到他身边，推着胤礽、胤禔走在最前，胤祺、胤祐非常有眼力见地跟上，胤禩、胤禟解了捆绑，默默紧跟步伐，胤?松了一口气与十五、十六等人乖乖跟在后面。

胤礽、胤禔虽沉浸在父皇逝世的悲伤中，但也忧心社稷。

二人对视一眼，主动提及在外的十西，“皇上有这份孝心，有些人未必有。皇上，臣以为，您当召大将军王胤祯回京奔丧。”

“唉，召回容易，前线将士谁来统领？阵前换将，又恰逢国丧，朕怕士兵士气锐减，坏了三年来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

胤禛不想把十西给弄回来？时时刻刻都想！

老爷子没走之前，他就日思夜想把胤禵给弄回来，奈何，老爷子要平衡，要制衡，又要社稷安稳，只能容十西在前线。

现在么……当然是早些弄回来早些好，问题是十西回来了换谁去？

胤祥是好人选，可京城暂且离不开他驻守，胤禛便把主意打到了胤禔身上，但他不能率先开口，得让胤禔主动请命，眼下不急于一时。

胤礽、胤禔皱眉沉默，准噶尔是大清的劲敌，前线之事确实一个处理不好就要坏，是要慎重些。

宜修暗暗蹙眉，胤禛还挺会装的，一句话就勾的胤礽、胤禔忧心不己。

也是，他要是没两把刷子，也撑不起江山社稷，更无法一扫沉疴。

弘晖还有的学呢。

倒是乌雅氏母子，哼哼，两代帝王都视你们为棋子，可不要辜负他们的厚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