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惊天流言，以死殉情

未央宫的清晨，是被寒鸦的叫声唤醒的。

天刚蒙蒙亮，苏慕汐便醒了。她睡得并不安稳，陌生的床榻，和窗外时不时传来的不明噪声，都让她难以入眠。

简单的洗漱过后，早膳被送了进来。两碗稀粥，一碟咸菜，还有一个冷硬的馒头。这便是“先皇后”的待遇。

云珠气得眼圈都红了：“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小姐，我去……”

“去哪儿？”苏慕汐夹起一筷子咸菜，尝了尝，咸得发苦。她却面不改色地就着粥吃了下去，“去内务府理论？还是去找太后哭诉？别傻了，这不过是开胃小菜。她们巴不得我们自乱阵脚，闹出点动静来，正好抓个错处，名正言顺地收拾我们。”

翠屏比云珠沉稳些，她将那个冷馒头拿在手里，用力地掰开，低声道：“小姐说的是。我们现在，只能忍。”

“忍，也要看怎么忍。”苏慕汐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用餐帕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光是缩着头，迟早会被人一棍子打死。我们得动起来。”

她看着两个丫鬟，开始分派任务：“云珠，你心思细，嘴巴甜。从今天起，想办法和那些负责洒扫、送饭的小宫女们打好关系。不用刻意打探什么，就跟她们聊聊天，拉拉家常，听听她们平日里都议论些什么。记住，要用这个。”

她从袖中摸出一小包碎银，塞到云珠手里。

“翠屏，你胆子大，性子也比云珠硬朗。你的任务，就是观察。观察负责看守我们宫门的御林军，他们什么时候换岗，领头的是谁，平日里有什么喜好。还有那些时不时过来探头探脑的太监，是哪个宫的，都长什么样。我要你把这些，都给我记在心里。”

两个丫头看着自家小姐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的慌乱与恐惧，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她们重重地点了点头，齐声道：“是，小姐！”

打发了两个丫头出去“社交”，苏慕汐则在殿内踱步。

这未央宫，与其说是冷宫，不如说是一座信息孤岛。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对宫里的局势，对皇帝驾崩的真相，一无所知。

她需要外援。萧玦，还有顾玄同，哪怕是秦嬷嬷在身边也好。

可是，怎么联系他们？

她正思索间，一阵娇俏的笑声，从殿外传了进来。

“哟，姐姐这是在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莫不是在想念先帝？”

苏灵薇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手里捧着一个描金的食盒。

今日的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唇上还点了一抹鲜艳的胭脂。在这举国缟素的日子里，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地……愚蠢。

“妹妹怎么有空过来了？”苏慕汐在石凳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不是怕姐姐吃不惯宫里的粗茶淡饭嘛。”苏灵薇故作亲热地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香气，“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杏仁酥，妹妹特地给姐姐送来的。姐姐快尝尝。”

她说着，捏起一块点心，就要往苏慕汐嘴里送。

苏慕汐微微侧头，避开了她的手。

“妹妹有心了。只是，先帝尸骨未寒，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倒是妹妹，妆容如此精致，心情这般愉悦，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呢。”

苏灵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捏着点心的手，微微颤抖。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强笑道，“妹妹只是……只是不想让太后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样子，惹她老人家心烦罢了。”

“是吗？”苏慕汐轻笑一声，端起桌上的冷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我还以为，妹妹是急着打扮漂亮了，好去6岁的新君面前邀宠呢。”

“你！”苏灵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假惺惺的嘴脸，“苏慕汐，你得意什么！你还真以为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被囚禁在冷宫里的晦气寡妇！一个连君王都克死了的灾星！”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尖利起来：“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吗？他们都说你八字太硬，命里带煞！要不是太后心慈，你早就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给先帝陪葬了！”

苏慕汐静静地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咒骂，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等她说完了，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说完了？”

苏灵薇一愣。

“说完了就听我说。”苏慕汐抬起眼，那双眼睛像是一面镜子，将苏灵薇此刻所有的丑陋与不堪，都照得一清二楚，“第一，我是大夏的皇后，这是先帝亲封，记在皇家玉牒上的，谁也改变不了。见了本宫，你依旧要行礼。”

“第二，我克不克夫，轮不到你来置喙。倒是你，当初上赶着要嫁给赵承宇，结果人家转头就跟你撇清了关系。如今又削尖了脑袋，想在宫里攀龙附凤，你那点小心思，太后能不清楚吗？”

“第三，”苏慕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比她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别以为跟在太后身边，你就是个人物了。你在她眼里，连条狗都不如。不过是枚用着顺手的棋子罢了。等到没用了，随时都会被丢掉。”

苏灵薇被她这番话，说得浑身冰冷，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着眼前的苏慕汐，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恐惧。她发现，无论苏慕汐身处何种境地，无论是风光还是落魄，她都永远无法真正地压过她。

“滚。”苏慕汐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苏灵薇如蒙大赦，踉踉跄跄地，带着她的宫女和点心，狼狈地逃离了未央宫。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苏慕汐眼中的冷意，才渐渐散去。

这场交锋，看似是她赢了。但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敌人，是那个高坐于安和宫内，掌控着一切的太后。

她必须尽快联系上萧玦。

入夜，她屏退了云珠和翠屏，独自一人来到未央宫后院一处荒废的角落。这里杂草丛生，平日里绝不会有人来。

突然，身后一道黑影，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身后。

“属下张川，参见皇后娘娘。”

是张川！

苏慕汐猛地回头，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他还好吗？”苏慕汐脱口而出。

张川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主子……不太好。先帝驾崩，主子被太后诬陷是最大的嫌疑之一。如今，战王府己被重兵包围，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主子不方便亲自前来。”

苏慕汐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需要知道，先帝，究竟是怎么死的？”她压下心中的情绪，首入正题。

“是毒。”张川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西域奇毒，名为‘刹那枯荣’。此毒无色无味，入水即溶，服下后，一个时辰内，便会引发心脉痹阻，状若急症，无药可解。宫中太医，根本查不出来。”

“下毒的人，查到了吗？”

张川摇了摇头：“此毒，是经由司膳处一位掌事太监之手，混入先帝的参茶之中的。那名太监，在事发后，便己‘畏罪自尽’。线索，断了。”

又是死无对证。太后的手段，果然狠辣。

“我知道了。”苏慕汐点了点头，“你回去告诉战王殿下，让他稍安勿躁，切不可轻举妄动。战王府被围，未必是坏事。至少，可以让他暂时置身事外，也给了外面那些牛鬼蛇神，粉墨登场的机会。”

国丧的钟声，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整个大夏王朝的咽喉。

皇宫深处，安和宫。

这里的气氛，与外间的悲戚肃杀截然不同。暖炉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上等安神香的沉静味道，冲淡了死亡带来的阴冷。

太后斜倚在铺着金丝软垫的榻上，闭目养神，脸上不见半分哀恸。她新换的素服，料子是顶级的云锦，虽无纹饰，却在烛光下泛着低调而华贵的光泽。

“娘娘，高将军到了。”掌事嬷嬷白着一张脸，躬身轻语。

太后缓缓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让他进来。”

高云豹快步入内，他同样一身素服，但官复原职的得意与掌控大局的兴奋，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他跪地行礼，声音洪亮：“臣，高云豹，参见太后！”

“起来吧。”太后捻动着佛珠，声音平缓，“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太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高云豹站起身，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臣己奉您的旨意，派兵将战王府和安王府团团围住。对外宣称，是为保护两位王爷，以防宵小之徒趁国丧作乱。”

太后拨弄佛珠的动作一顿：“安王府也围了？”

“是。”高云豹连忙解释，“安王虽素来与世无争，但此等非常时刻，若只围战王府，恐落人口实，惹朝中非议，说您是刻意针对战王殿下。同等对待，方能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太后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赞许。

“你想得周到，做得很好。”她淡淡地夸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阴冷的寒意，“只是，光围住两个王府，还不够。如今京中人心惶惶，朝堂之上，那些老家伙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哀家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所有人转移注意力，并彻底为新君登基铺平道路的契机。”

高云豹心领神会，立刻躬身道：“太后英明。只是，这个契机……”

“哀家听说，”太后慢悠悠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前朝有一位丽妃，生得是倾国倾城，深得帝王宠爱。后来帝王驾崩，丽妃悲痛欲绝，竟在先帝下葬之日，于陵前自缢，以死殉情。”太后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瘆人，“此事传出，天下人为之动容，皆赞丽妃贞烈无双，乃是女子楷模。你说，这是不是一桩千古美谈？”

高云豹听得后背一阵发凉，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终于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让苏慕汐“自愿”殉葬。

用一个女人的死，来堵住天下人的嘴，来为太后自己临朝称制，扫清最后的障碍。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毒计！

“臣……明白了。”高云豹深深地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惊骇与狂喜，“太后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躬身退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安和宫内，再次恢复了沉寂。太后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的佛珠，转得更快了。

苏慕汐，你不是能耐吗？不是有战王撑腰吗？哀家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如何与天斗，如何与这煌煌大义斗！

……

不出三日，一股诡异的风，便在京城里悄然刮起。

起初，只是在某些官员的后宅中流传。

“听说了吗？靖安侯府那个安平县主，自从被接入宫中，便茶饭不思，日日以泪洗面，说是要随先帝而去呢？”

“哎，真是个贞烈的女子啊！先帝爷没看错人！”

很快，这股风便刮进了茶楼酒肆。说书先生们添油加醋，将苏慕汐与先帝那段从未有过的“情缘”，编得是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话说那安平县主苏慕汐，本是天上的瑶池仙子，因与紫微星君有三世情缘，这才下凡历劫。谁知尘缘未了，星君却己驾鹤西去。痴情的仙子悲痛欲绝，日夜祈祷，愿舍弃仙骨，以身殉情，追随星君于九泉之下……”

故事越传越邪乎，版本也越来越多。有的说苏慕汐己经绝食三日，形容枯槁；有的说她夜夜啼哭，血泪都染红了枕巾；更有甚者，说她己经备好了三尺白绫，只等先帝下葬之日，便要追随而去。

一时间，“苏慕汐”这个名字，与“贞烈”、“殉情”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京中百姓，无不扼腕叹息，感念其情深义重。朝堂之上，那些原本还对太后软禁苏慕汐一事颇有微词的言官，此刻也都闭上了嘴。

毕竟，人家是“自愿”的。你若阻拦，反倒是玷污了这份千古流传的“爱情”。

这股风，自然也刮进了未央宫。

“岂有此理！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您就是不想死，也得被他们给逼死了！”

苏慕汐却异常平静。她拿起桌上的话本子，饶有兴致地翻看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写话本子的人，还挺有才。故事编得是跌宕起伏，文笔也颇为华丽，把她塑造成了一个为爱痴狂、不食人间烟火的悲情女主角。

“写得不错。”她看完，居然还点了点头，中肯地评价了一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夸他！”云珠快要急疯了。

“急什么？”苏慕汐放下话本，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那光芒，像一只准备捕猎的狐狸，“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