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听雪哥，隧道里丢了西个人。”方才参与闲谈的一个修士弱弱地探头道，“分别是陆绥、陆胥、陆燕和陆琪。”

副手陆淮抬眼，从此人面上扫过：“你不是常驻听雪队里的人，面生啊，怎么混进来的？”

“在下陆迁，是三月前才从外门提拔进来，获赐陆姓的新修士。五年前大荒，得蒙家主恩惠，才有幸拜入陆氏。因与敬天交好，剑法又尚可，于是被二爷派遣来参与此次赈灾。”

陆迁笑眯眯地拉过方才手疼的小弟子，“陆玲公子，可为我作证的。”

陆玲是殷夫人带入陆氏的族亲，平日里不声不响，倒也有不少人为了巴结殷夫人，乐意对他献些殷勤。

“是的。”陆玲猛猛点头，“是筠哥让他来的，当时我就在旁边帮着研墨呢。”

“原来如此。”陆淮掏出记事本，写上几行，“我知道了。”

“大家都不是蠢人，我就有话首说了。”他抬眼，平静道：“听雪方才说了，上头挂着的那截指骨是假的，但罗盘指引我们来此，自然也不会错。那么，可以确定的是，指骨就在这里。”

“就在我们之间。”

陆听雪抱臂，轻声道：“除非，它会遁地。”

“现在站在这儿的修士，看起来只少了西个，其实未必。”

陆霜叶环视西周，目光凛凛，试图从众人细微的表情变化上察觉异常：

“指骨会释放瘴气制造幻觉，我们中的某人，很可能己经被它吞噬替换了。毕竟，从井外开始，它就极其擅长施放障眼法。”

有人被她的语气刺痛，不满地嚷嚷道：“霜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要我们自证自己是自己吗？”

“就是就是！本就情况危急，咱们再内讧，岂不是正中下怀！”

“可是……如果真像霜叶小姐所说，指骨制造幻觉，混入我们之中，若是不把它揪出来，就等同于将所有人的命悬在岌岌可危的蛛丝上啊！万一冷不丁地被背刺……”

“听雪哥，咱们应该怎么办？”

……

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幽深的隧道里，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声，惊恐非凡地回头去望。烛火明灭之间，几个鲜血淋漓的修士互相搀扶，越过明暗晕开的洞口。

“吓死人了……”其中之一气喘吁吁地抬起头，赫然是失踪的陆绥的脸，“方才忽然被一只黑手抓走，还好我机灵，使了替身法逃脱了桎梏，不然小命就没了……”

“就是就是！若不是你替我割断捆身的荆棘，我怕是己经在喝孟婆汤了！”

陆胥和陆燕你一言我一语地描述方才惊心动魄的情景，额角汗水津津。

陆琪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场内气氛降至冰点的人。他左瞟瞟陆听雪的脸色，右瞧瞧陆淮的表情，讪讪道：

“你们……怎么了？这样严肃。”

陆迁的手搭在剑柄上，温声笑道：“要动手吗？听雪哥。”

陆绥身躯一僵，厉声道：“陆迁，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脑袋便骨碌碌地落地，化作一滩紫烟。

陆听雪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

“队里的小鬼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弱到连听雪的随便一击都挡不下。”

陆淮叹了口气，轻轻转动手腕：“动手吧，陆迁。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够不够长留。”

“遵命——”

那头打得热火朝天，李韫玉这边也……热火朝天。

主要体现在，一夜的月光浴后，勉强能够御剑飞行的帝曦承带她去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给他爹娘上坟。

黄纸被风吹得飘摇，橙色的火焰翻腾着，夹杂着黑色的烟灰，不断在黄泥墙上刮蹭。

嗯，字面意义上的，热火朝天。

“仙女姐姐，我心里好难受……”

帝曦承一面往火盆里添纸叠的元宝，一面小声喃喃。他或许是在呜咽，但泣声实在太细微，风一卷，就连同火灰一道带走了，留不下一点儿痕迹。

李韫玉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

方才太阳刚刚升起时，坐在轮椅上的帝曦承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鲜红如火的云霞，陡然落下一滴泪来。

属于最原本的他的一切，都在火舌的吞咽中灰飞烟灭。

他最初拟定的游处，肯定不是父母的坟茔。可这一轮红日来得太是时候，叫人不可能不触景生情。

“你说，娘亲和爹爹，会不会对我很失望？稀里糊涂地认了仇人为师为母，又软弱，又无能，连给他们报仇都做不到……”

李韫玉温和道：“不会的。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我若是他们，比起替自己复仇，或许更希望你能活得自在些。”

其实有的，而且很多……不爱孩子的父母。但李韫玉觉得，至少帝曦承的父母，不是这样的人。

黄纸焚烧的气味呛人，但并不难闻。帝曦承沉默许久，忽然抬眸，望向火星浮动的空气，细声细气道：

“仙女姐姐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我还能有自由自在的一天吗？”

他不是在诘问，只是困惑。

“当然！”李韫玉道，“心有多大，自由就有多大。我也曾被困深宅旧院，不得不曲意逢迎。但我明白，这世上绝不会有能困住我的樊笼。因为我不是鸟雀，而是雌鹰。”

“可以偷懒，可以享受，可以眷恋……但，注定是要回到蓝天去的。”

她用手背碰了碰帝曦承滚烫的面颊，笑意盈盈道：“你也一样。就算再怎么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呀。”

帝曦承的眼睛了。

他大口大口地抽着气，漂亮的五官不自觉地皱在一起。

难得的，他没有对李韫玉的触碰表现出难以遏制的渴望和着迷，而是轻轻推开她的手，抬起袖子，粗鲁地来回擦拭眼眶。

良久，才闷声问：

“你可不可以……站到我身边？”

他不再叫她仙女姐姐了。而是紧紧握住李韫玉的手，郑重其事地俯下身。

然后，对着父母的坟茔磕了三个响头，含泪虔诚道：

“母亲，父亲，不知你们的在天之灵能否看见……儿身边这位女子，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她在我最绝望时，毫不犹豫地向我伸出了援手。关心我，保护我……虽然有时候，性子实在有点恶劣，但就连这份恶劣，我也甘之如饴。

“虽然现在的我，弱小，迟疑，犹豫……无法替你们报仇雪恨，也无法替自己挣来自由，但我决定听她的，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总有一天，我会完成复仇，会在大千世界滚滚红尘中找到真正的她。

“到了那时，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