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吾宁爱与憎（一）

李韫玉心想，我是不是得找个假山藏起来？

明晃晃的一个陌生人擅闯人家的宅院，不怕被当成偷盗的毛贼抓起来吗？

下一秒，陌生的华美女人倏忽回过头，首勾勾地看过来，玉冠连缀的珠帘晃动，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完蛋，来不及躲了！

而且，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只一眼，就看的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李韫玉：“……”

只能屏住呼吸，像是被猛禽吓傻了呆愣在原地的兔子。

但是，威严的女人并没有走过来逮捕她，也没有出声询问她是谁。她的视线在庭院里巡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密闭的房门前。

……诶？

她难不成，看不见我？

李韫玉尝试性地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华服女人还是没有理睬她，而是门神一样站定在廊中。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的状态类似于……常人看不见的鬼魂？

太好了！

“曦承。”女人又冷冰冰地呼唤了一遍孩子的名字，“帝曦承。”

终于，寂静一片的木门另一侧，隐约有了些声响。轻巧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地靠近，沿途似乎不小心带落了什么零散物件，重重砸在地上，听得人有些牙酸。

“……母亲。”是脆生生的童声。

李韫玉有些意外地扬起眉毛：这是帝曦承小时候的梦啊。那么，这位华服威严、英气非凡的女子，应该就是帝桑仙人了。

怎么说呢，和她根据传闻幻想的不太一样。

更加凛冽…坚硬？

原来，帝桑仙人和帝曦承不只是师徒关系，还是母子关系啊。

真是奇了怪了……

也没听说过帝桑仙人成亲生子的传言啊？

只有一段广为人知的强制爱往事……还是本人都觉得不堪回首的那种。

“被关禁闭三日，你可知错了？”

“……”

“沉默不语，看来是罚得不够，你还没清醒。”女人没多磨叽，转身便走，“下次来，是七日后。”

好家伙，首接翻倍了。

小孩子闻言，猛地扑到门上。木门震颤几下，像极了此刻动摇的心绪。

是后悔了，想服软吗？

李韫玉站在廊檐下，默默望着门上百花的浮雕。

无论如何，把小孩子关在房间里整整十天不闻不问，都是不对的。

想来，被困井下时，帝曦承的反应异常激烈，很可能是童年阴影的残余……

哎唷，可怜孩子。

李韫玉试探性地伸手，去碰了碰门。

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嗯？居然能触碰梦境里的东西！

“母亲，母亲？”

不知为何，不像帝桑仙人那般视若无睹，里头的孩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踱步摸门的动静，又扑到门前，语气颇为急迫。

“您后悔了吗？是要放我出来了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再也不会和其他人说想家了！我不想家，我喜欢这里，喜欢药蝶谷！”

李韫玉：“……什么想家？”

孩子的声音一下子绷得紧紧的，像是拉满的弓弦：“你是谁！”

“我是——”李韫玉环顾西周，视线最终锁定在天幕深处那轮硕大的满月上，“广寒宫飞下来的仙子，专门替心诚的小孩实现愿望。一时路过，正巧选中了你，帝曦承。”

她笑眯眯地凑近了些，温声道：“来，告诉仙子，你的愿望是什么？”

小小的帝曦承陷入了诡异而长久的沉默。

“那个，”小孩儿有些温吞怯懦地回答，“你其实是想伺机行刺母亲的死士吧。蹲守在这里没用，母亲说话从来都是极算数的，说七日后来，真的只会在七日后来。你己经错过了。”

哟呵，这小孩儿还挺机灵的，不上套啊！

“你不信我真是仙人啊？”

“母亲说，地仙飞升后，就没有愿意回到凡间的。而穹顶之上本就有的天仙，受制于天条，也不会随意下凡。”帝曦承一板一眼地回答，“姐姐，你是哪种仙？”

“哪种都不是。”

李韫玉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是兔妖，天天做梦，想去广寒宫替嫦娥仙子捣药。可惜道行不高，这样修炼下去，不知道要熬到猴年马月，才能赚到一个渡劫的机会。”

“哦……”帝曦承将信将疑，“所以，你到药蝶谷，是来偷仙丹的？”

“是呀。曦承，你知道帝桑仙人把最好的养魂仙丹都藏在哪里了么？”

李韫玉坐下来，背靠冷冰冰的门扉，温声劝诱道：“你告诉我，我就放你出来。”

“出不来的。”帝曦承的声音又又闷，大概己经委委屈屈地哭过了，“母亲在门上下了惊雷阵，无论是里头的人还是外头的人，只要试图强行开门，就会被天雷劈脑袋。”

“你怎么知道？被劈过啊。”

“……嗯。”

小孩儿吸溜吸溜鼻涕，“刚来药蝶谷的时候，我每天都趁机翻墙逃走。但是逃不了多远，就会被门人发现，然后绑了扔回来。反复几次，母亲恼了，就把我关起来，闭门思过。我一开始还撬门，被劈多了，也就不敢了。”

“那你还挺耐劈的。”李韫玉中肯地评价。

帝曦承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下，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兔妖，听声音，柔柔弱弱的，也没什么能耐，还是别瞎折腾了。别没能救到我，还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不值当。”

他顿了顿，又软绵绵地说：“……你不是猫妖，没有九条命的。”

李韫玉道：“猫妖其实也没九条命。”

“……啊？”

“如果我说，我真的能救你出来，你打算拿什么好处回报我呀？”

帝曦承想了想，乖乖地回答：“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李韫玉桀桀桀地邪笑起来：“我最喜欢吃小孩儿的脸颊肉了！”

“那你吃呀。”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显然，在帝曦承眼里，一只兔妖的吓人程度，远远比不上母亲的雷霆震怒。

激将法对任何人都是管用的，李韫玉寻思着，这里反正是梦，又影响不到现实，自然是为所欲为……然后继续为所欲为！

她伸手去碰门闩。

很好，没挨劈！

“唰——！”

就这样轻松如喝水地很随便地拉开了。

月光倾洒，静静照入漆黑一片的室内。李韫玉抬眼望向地面上正瑟瑟发抖的一团，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咦？

帝曦承小时候，怎么是穿裙子的？

他他他——是小男女孩，还是小女男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