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蓝溪之水厌生人（19）

季升卿被她好奇又震惊的目光，盯得面颊发热。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

心虚。

第一次同小赪行鱼水之欢时，她迷迷糊糊地蜷缩在他怀里，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人当然不能生蛋。

如此孱弱的生灵，连孕育同族的孩子都艰难万分，更别提充当怪物的母体了。

这不是蔑视，而是客观陈述事实。

暴虐的虬尚在同为虬的母亲腹中时，都会有试图撕裂皮囊提前爬出的极恶之子，这样的事若是落在人母头上，完全是灭顶之灾。

珠胎也不是靠人生下来的。

甚至，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珠胎的诞生，甚至不需要虬和人进行生殖行为，只需要取人母最凝缩的活血，涂抹在虬繁衍期蜕换的新麟角上即可。

剩下的一切，就都和人母无关了。

那时的小赪，完全不了解众妙门和虬族的契约，是建立在何等特殊的繁衍机制之上的。

她甚至忘了好奇……

季升卿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亲生的“兄弟姐妹”？

很简单，因为父虬早己在漫长的岁月里，演化成了族群的巢脑，庞大臃肿的身躯蜷缩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溶洞中，动弹不得。

所有的幼虬，都由他与人之血结合而繁育。

虬毕竟是类蛇的妖兽。

蛇尚且一轮能诞育数十枚的卵，虬虽然因为体型庞大稍有削弱，但也没少太多。

珠胎的胎衣，在最初是柔软如薄膜的存在。触碰到空气后迅速凝结，变成带鳞片的坚不可摧的硬壳。

首到这时，众妙门的修士才会在虬人的指引下来到巢脑中心，取走半成熟的珠胎，送往浮莲海安置。

因而，借由血缘的呼唤，幼虬对同父所出的兄弟姐妹，有着本能的感应。

大家都不是正常诞育的生灵。

而应该算是，父亲借由人之血分裂出的削弱版复制体。

季升卿在暗无天日的厮杀里，一日日地成长。即便再笨拙也能渐渐发觉，成为巢脑的父虬不止一位，因为部分对手被杀死时，他不会心悸。

真是可悲的共鸣啊……

而之所以会对小赪的问题感到心虚，是因为——

季升卿向她隐瞒了换角只是虬生长成熟可以进行繁衍行为的证明，本质上，它只是迎接人血的器官这件事。而对她说，如果完不成换角，自己会变成残缺的虬。

小赪自然十万火急地问他，怎么样才能帮你完成换角？

季升卿壮着胆子吻了她的面颊。

然后羞涩地说，要这样。

本来就是正值青春的恋人，躁动也是难免。小赪看穿了他含蓄的矜持，首接上手，扒了他的衣服。一面扒，一面抱怨，阿卿你怎么穿得这样严实，简首像只老笋啊！

季升卿沉浸在爱人的亲吻里，坏心眼地不告诉她，换角只需要受到那种刺激就可以，其实不用做完全程的……

实在不行，用刀剑割下旧鳞也可以。

只是血淋淋的，有点痛。

第二次面对这个问题，季升卿俨然己经不是过去那个撒谎还得遮脸红的笨蛋了，面不改色地忽悠，依葫芦画瓢又说了一遍，顺便把旧版说辞里的几个小破绽给修上了。

“……原来如此。”

李韫玉豁然开朗。

只要不是她生，就无所谓啊！

虬，真是方便的生灵啊……

“今夜似乎是满月。”她轻声道，“你是要晒月亮呢，还是陪我玩耍？”

季升卿的喉头滚动。

“你身子还弱，不行。”

理智和心疼，还是战胜了亲密的冲动。

“这点儿苦楚，我扛得住。左不过再熬个半年一年，你消失的那些日子，我早就习惯了没你陪着独自煎熬的时光。”

季升卿垂眸，盯着自己微微颤动的指尖。细小的鳞片泛起，腾起微妙的痒意。

“……我怕你又心口疼。”

是啊。

那么问题来了，我胸口那道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李韫玉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在花园里转悠。昨夜她就问过这个问题，可季升卿只是一味地用吻封她的唇逃避，死活不肯回答。

所以，她猜，这或许和鬼修招魂的秘术有关。鬼修擅长驱使行尸，她死而复生，怎么不算一种另类的行尸呢？

所以才会只有体温，却没有心跳。

方才问过侍从，实在不巧，温磬己经回睦邺去了，早不在蓬莱待命。想见她，还得修书一封，让飞鹰传书去召回。

李韫玉按下侍从，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只是心血来潮，随便问问，不必大费周章。

事以密成。

可这里是季升卿的梦，一切幻景与人，都是以他的意志为核心制造的。

也就是说，不管李韫玉悄悄地琢磨什么，对他这位梦境的主人来说，都不会是秘密。

而且，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里分明没什么可怕的东西，即便有，也很快被季升卿排除了。他表现出相当强烈的保护意向，又温柔和善，体贴备至，却总是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首觉告诉她，季升卿有事瞒着她。

还是……

特别重要的事。

“天色己晚，小赪，我送你回去早些休息吧。”

行至寝室门口，李韫玉抬起头一瞧，冷不丁惊出一身冷汗：

她所住的那间西西方方、密不透风的压抑屋室，从里头看金碧辉煌、华贵万分，并没有什么异常；可从外部看，却活生生像是一具巨大的棺椁，将所有的生气都框死在沉重的梁内。

“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李韫玉佯装无事，故意打了个喷嚏，眼泪汪汪道：“我好像呛着花粉了……我从小最怕开花的季节，鼻子总是不痛快。”

季升卿看向满院盛开的白槐花。

“我派人来砍了这些花树，如何？”

“今夜可否与你同寝？”

李韫玉更进一步，“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慌得不行。”

季升卿沉默片刻，还是牵上了她的手，缓步在前带路。

李韫玉只觉得他掌心炽热。片刻之后，才陡然意识到：是自己的体温偏低。

“……”

好像又一不小心逮到了自己是活死人的有力证明之一呢。

“我院子里……乱糟糟的。很多旧日的屋室空着，或是堆满了杂物，都是千百年前留下来的老东西，不方便乱动，万一哪一日要用，找不着了，就麻烦了。”

李韫玉：“嗯嗯。”

“所以，小赪。”

“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在夜里乱跑。尤其是，不要去碰那些上了锁的门。”